牤子听说自家的祖坟被人掘了,开始有些不信,父亲和母亲说亲眼见到,千真万确,王半仙也很肯定,牤子不得不信。
这还了得?是谁干的?是啥目的?牤子满脑袋浆糊。他想不出何家得罪了谁,更想不出是谁这样阴损无德。
王半仙准备告辞,为了感谢他,大倔子和李桂香舍出家里两只大公鸡和一串山蘑菇。
送走了王半仙,一家人商量起祖坟重新安葬的事来。
牤子不懂这些规矩,由着父母去准备,他现在只想证实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只有亲眼看到才能相信。
为此,他亲自跑到东山何家墓地查看,果然如父母和王半仙所说,何家先人的墓被人掘过。
这是谁干的?是谁对我何家恨之入骨?还是另有所图?牤子顿时火冒三丈,却想不出所以然来。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幸福屯,招来幸福屯的父老乡亲议论纷纷。
有夸王半仙厉害的,有猜测何家与人结怨的,更多的人把何家最近出的事,通通与祖坟被掘联系在一起,平白增添了迷信色彩。
幸福屯啥事都少不了花喜鹊。
花喜鹊听说这事,生产队出工的早晨,她在众人面前提醒道:“你们大伙以后最好与何家人保持距离,他家人煞气重,好光借不着,别跟着倒霉晦气,咱不能吃一百个豆不嫌腥。”
花喜鹊的言外之意是,之前一些社员被抓进派出所接受讯问,都是牤子的原因。
有人附和花喜鹊道:“是呀,李刚跟着牤子去了一趟西安县城被人抓了,大伙跟着牤子挖沙换废铁,也被逮了,牛大成多好的人,因为大憨,还不是蹲进了大狱。”
花喜鹊为自己辩解道:“我可不是说何家人不好,牤子是咱们屯的主心骨,有事敢担当,这个大伙都知道,但是,好人归好人,就怕没好事。”
二赖子听到了这些话,浑身起鸡皮疙瘩,他心里有鬼,因为他和百秋经常软磨硬泡在一起,百秋是何家人,他担心会遭来祸害。
“二赖子,你和疯丫头在一起,可要当心了。”有人提醒二赖子。
“你们特么瞎说,谁特么看见鬼了,我就知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我特么命硬,阎王爷见到我都得叫祖宗,我特么不信这些。”
“谁愿意相信,你还别不信,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还是注意点好。”
有人好意告诫二赖子,二赖子嘴上硬气,心里却直犯嘀咕。
牤子来了,头几日大伙还众星捧月,没想到,此时,一些社员都有意避开他,把他当成了煞星。
且说,幸福屯的头遍地已经铲趟完了,社员们每天出工都比较清闲。
王奎队长安排所有女社员集中剪羊毛,安排一伙男社员为生产队整修房屋填补固定苫房草抹墙泥,为猪圈、羊圈、牛栏掘粪垫土,安排牤子带领几名年轻社员为稻田引水、筑梗。
牤子没想到,他招呼年轻社员,却没有谁响应,这让他大惑不解。
为什么?平时都愿意跟着他,今天是怎么了?
李刚为人直爽,心里藏不住私密,直言不讳地对牤子道:“牤子哥,有人说你煞气重,跟你怕摊上祸端,我不怕,我跟你去。”
牤子一时没弄明白:“什么煞气重?我怎么煞气重了?”
二赖子现场直掘花喜鹊:“花喜鹊说的,她说你家祖坟被人掘了,犯说道,最近出的事都因为你煞气重,让大伙离你远点儿,都特么怕鬼神。”
牤子一听,恍然大悟,他不迷信鬼神,但不等于别人不信,他无法解释,也不能强求别人。
这样一来,牤子莫名其妙竟然让大伙避之不及,还有比这更让人难以接受的糟心事吗?
“牤子哥,我跟你去。”四姑娘主动请缨,关键时候力挺牤子。
王奎队长听说这事,当面怒斥花喜鹊:“你特么信口雌黄,胡特么联想,啥年代了,还特么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哪来的牛鬼蛇神,从现在起,我再听到谁在背后胡说,像对待地主富农一样,生产队开批斗大会。”
花喜鹊自知引火烧身,无法为自己辩解,不敢再言语。
这时,牤子没有再喊名道姓地叫社员跟他走,默默地扛起铁锹独自先行,李刚和四姑娘紧随其后,跟着他去了稻田地。
四姑娘这段时间经历不少,尤其是大憨受伤害,牛大成被判刑,挫伤了她不少锐气。
前些天在两位姐姐家,俩姐姐没少开导和调教她。回到幸福屯,她比之前安静了许多。今天,她只是默默地跟着牤子,很少说话。
牤子、李刚和四姑娘刚走出去几步,又有几名年轻社员自告奋勇,跟了上来。
这些年轻社员不是心无顾忌,只因为与牤子情深义重,顾不了那么许多。
“你们不怕我有煞气?”牤子问跟随他的社员。
“不怕,你去哪儿,我们去哪儿,咱们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弟兄们这样说,牤子感激欣慰,但心里被无辜添堵,仍然觉得不爽。
牤子不责怪社员群众,他们都是善良的人,包括花喜鹊,大伙有这样的想法,无可厚非,让大伙破除根深蒂固的封建迷信思想,还任重道远,至少暂时不现实。
牤子虽说不迷信,但是起坟修墓这样的大事,他是必须参与的。
且说,起祖坟这天,何家邻近的族人都来了。
东山之上,族人眼见祖坟,坟茔上的蒿草已经枯萎,明显坟茔被人掘过,蒿草是为掩人耳目,后放上去伪装的。
据大倔子和年长的族人回忆,先人因为当年家境殷实,下葬时有一些随葬的贵重物品:金镯子、银镯子、金戒指,还有一些玉器和袁大头之类的东西。
可是,第一个坟包打开的那一刻,让族人目瞪口呆。
棺椁已经被打开,变得粉碎,先人的尸骨被随意散扔在泥土中,棺椁内已经分不清泥土和尸骨,随葬的金银首饰、玉器、袁大头通通不见。
再打开第二座、第三座坟茔,几乎一样下场。
族人的气愤、恸哭和痛骂已经无济于事。
按照王半仙事先告知的程序和规矩,族人忍着愤怒,收殓尸骨,裹进红布口袋,放入棺椁内,重新安葬,立碑、上供、焚香、烧纸钱。
牤子和族人一样气愤,他并不在意那些贵重的随葬物品,他在意的是先人尸骨被人糟蹋,是谁这样****?幸福屯或者周边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这件事颠覆了他的认知。
以前,他所认为的坏人做坏事,多少有迫不得已的成分,可是,如今这件事让他大开眼界,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周围的人群。
牤子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揪出这个人来,不揪出来对不住自己祖宗。
何家被掘坟盗墓,随葬的贵重物品被盗走的事,一传俩,俩传仨,半天功夫,全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屯里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查看自己家的祖坟是否被盗。
这一看,问题来了,有人发现自家的祖坟也被盗了,与何家被盗墓如出一辙。
很快,这消息扩散到其他村屯,不到三天功夫,就有十多家反映祖坟被盗。
这些祖坟被盗的人家都有一个共同特点:祖上家境相对殷实,都多少有些名望和财产。
看来,盗墓者目的明确,是奔着盗取贵重随葬物品的。
这应该不是普通的盗墓贼,他至少很熟悉这一代人的家世、家史,甚至,哪座坟茔葬的是谁都十分清楚。
必定是熟人作案,至少幕后有熟人指点,而且,此人年纪不小。
这个人是谁?所有人都挖空心思揣测,但一时难以判断。
报告公社派出所,派出所立案,但没有举报和线索,这类非刑事案件公安无暇以顾。
老百姓却不依不饶,必须要弄个水落石出。
这时候,村屯里的人看谁都有作案嫌疑,又看谁都不像作案者。
幸福屯里,二赖子向来不学无术,有偷鸡摸狗的习惯,他成了重点怀疑对象。
二赖子为了证明自己,让屯里人把他家翻了个底朝天,到头来一无所获。
牤子压根就不相信是二赖子干的,二赖子年纪不大,对屯里人过去家世知之甚少,即便听人说过,也局限于幸福屯。
张木匠一头撞死了,小墩子对屯里人可能怀恨在心,但幸福屯的人都知道,小墩子本性正直,不可能干这种事。
即使这样,还是有人怀疑他,逼得小墩子当着全屯人的面,跪地向天发誓:“我若掘人家的祖坟,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不是二赖子,也不是小墩子,那会是谁呢?
屯子里五十岁往上的人,都是怀疑对象,谁会做这种事?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
高老头破了冲天炉爆炸案,一时名声大振,周围村屯出了这样的事情,揪不出盗墓贼,父老乡亲自然想到了让他帮忙。
高老头得知此事,对盗墓贼恨之入骨,不用大伙求他,他也想查出盗墓贼是谁。
他查看每处被盗坟茔和起坟现场,分析作案所使用的工具,还有根据蒿草枯萎和回填土松实情况,判断坟茔被盗的先后顺序,寻找蛛丝马迹。
几天下来,功夫不负有心人,高老头发现了重要线索,但他只藏在心里,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