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屯的一只山羊病了,牤子委托李刚骑马把公社饲养场的牛大成接来了。
赵益民的女儿丽云姑娘听说大成来了,摽着父亲一起来到奶牛场,明着是关心看望生病的山羊,实则她是想见牛大成。
丽云姑娘脖子上围着大成帮她买的漂亮纱巾,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手编小篮子,篮子里装着红彤彤的樱桃。这季节正是樱桃成熟的时候,她特意为大成摘了许多,此番心意昭然若揭。
赵益民和丽云姑娘到了奶牛场,最先见到的是牤子。
牤子为了让四姑娘与大成在一起,自己撤托躲到外面来看看两头小奶牛,与姜大拿正在聊天。
姜大拿向牤子诉苦,说奶牛场的活越来越多,从早忙到晚也忙不过来。牤子告诉他王队长又为奶牛场派来三个人,姜大拿听后很欣慰。
就在这时,赵益民走近牤子,与牤子打招呼:“大队长也来了?”
牤子与赵益民握手道:“你好,赵叔,你好丽云。”
丽云走上前,捧着篮子道:“大队长,吃樱桃,我刚摘的,洗过了,干净的。”
“谢谢,你家樱桃真大。”牤子抓过一把樱桃吃了起来,说道,“告诉你一个好事,王队长把你安排到奶牛场干活了,还有我弟弟小百家和昭男。”
“真的吗?太好了。”丽云喜出望外。
“羊怎么样了?”赵益民问道。
“病好了,没事了,在屋里呢,王队长和大成他们都在屋里,去看看吧。”
牤子忽然看出丽云的纱巾与四姑娘围的纱巾一模一样,以为是巧合。
赵益民和丽云去了屋子,丽云早已迫不及待了。
山羊经过诊治已经站了起来,小百家正在给它喂牛奶。
赵益民和丽云进屋,与大伙打过招呼,丽云提着篮子让大伙吃樱桃,并且,亲自抓了一把递给大成。
“大成哥,吃樱桃,这么晚把你也接来啦?”
丽云没话找话,一双迷人的眼睛痴迷地看着牛大成。
“嗯,谢谢,这樱桃真大真好,我很喜欢吃。”大成接过樱桃一边吃,一边把手里剩下的樱桃递给一旁的四姑娘,“四妹,你尝尝,很好吃的。”
“我自己没长手呀,用你递我,连手都不洗,我嫌你脏。”四姑娘跟大成说着犟嘴的话,目光却看着丽云,“她家的樱桃好吃,明天把你绑到她家树上让你吃个够。”
四姑娘看着丽云围着和她一样的纱巾,而且这两条纱巾又都是大成买的,所不同的是她的那条是大成送给她的,丽云的那条是大成帮她买的。
干嘛要买一样的?四姑娘心里有气,索性把自己的纱巾扯了下来。
“四姐,你不喜欢这纱巾呀,多好看呀,我可喜欢了。”丽云有意刺激四姑娘。
“你喜欢你就戴着,最好晚上睡觉也别摘下来。”四姑娘明显是用话呛人。
“嘿~嘿~,那倒不至于,我害怕弄出褶子来呢。”丽云根本不看四姑娘,又给大成捧了一捧红樱桃,递在他面前。
这个小动作很有趣,大成手里的樱桃还没有吃完,无法接,即使接单手也放不下,丽云就这样一直捧着看着大成。
“大成哥,天这么晚了,今晚不走了吧?”丽云问道。
大成嘴里有樱桃不便说话,用目光看着四姑娘。
四姑娘道:“看我干嘛?我家没你地方住。”
“瞎说,别听她的,大成一会儿跟我回家住。”王奎队长插了一句。
父亲发话,四姑娘没敢再难为大成,她不是不想让大成去她家住,而是话赶话故意气大成。
“不方便就去我家,我家闲出一铺炕呢。”赵益民让到是礼,却正中丽云姑娘下怀,这是她梦寐以求的。
“她家宽敞,快去吧,不仅有樱桃吃,还有人给你倒水洗脚呢。”四姑娘噘着嘴盯着大成。
“这四丫头,气人一个顶俩,大成来了,这么半天我没听见你说一句好话。”王奎知道四姑娘说的是玩笑话,没有当真,随后道,“正好你们都在这儿,从明天起,小百家、丽云和四丫头你们仨都到奶牛场来干活,具体活听托娅安排,以后奶牛场就由托娅当组长,每天计12个工分,小百家力所能及算半拉子,计6分,姜大拿还是计10分,琪琪格、丽云和四丫头计9分。”
“行,太好了,这还差不多。”四姑娘听说这个安排,突然高兴起来。
“啥是6分?”小百家不懂,问身旁的托娅。
王奎队长听到了,解释道:“就是说,从明天起,你就是生产队小社员了,不白干活,干活挣工分,年底分口粮,工分能换成钱了,好好干,别累着。”
小百家挠着头,笑了,笑得很开心。
“走吧,羊没事了,都回家睡觉。”王奎队长吩咐道。
托娅拉着小百家想一起回家,小百家不动:“你们走吧,我不走,我要和姜大叔陪着羊一起睡。”
奶牛场屋子里有炕,这里曾是托娅和大憨的婚房,小百家要留在这里,托娅和王奎队长没有硬要他回家。
大成最终还是跟着王奎队长一起回家住了,丽云姑娘没办法,只能陪他一路同行,不停地没话找话,两人有说有笑。
四姑娘虽然一起回家,却没有陪在大成身边,而是与托娅和琪琪格走在一起,与大成保持着距离,最佳位置让丽云占去了,她也无所谓。
牤子也和大伙一起往家走,他和李刚、大憨边走边聊。
天虽然很晚了,但是今天是农历十五,天空晴朗,一轮圆月高挂空中,微风吹着,外面没有了白天的暑热,让人神清气爽。
走到十字路口,牤子没有跟哥哥和托娅一起回家,他说他要到生产队大院去一趟,看看老顽童,两人好久没见了。
牤子今晚不经意和花喜鹊的一句话,花喜鹊当回事了,以牤子的判断花喜鹊的妹妹和老顽童十有八九能成。
这可是一件大喜事,这么好的喜事要让老顽童有所准备才行。
牤子和老顽童在社屋里一起住了很多年,彼此感情深厚,老顽童的事就是他的事,这件事他要帮老顽童运筹帷幄,不能出现任何闪失。
牤子来到生产队大院,发现大院里有些杂乱。
这个大院以前都是牤子义务整理,什么东西都规规矩矩,自从牤子家盖完房子,牤子搬回家住以后,这个大院时而有人打扫,时而没有,看上去不那么顺眼了。
牤子现在是生产大队长,不在生产队劳动,今日来此算是故地重游了。
此时,社屋里还亮着马灯,看来老顽童还没有睡。
牤子直接开门进屋:“老顽童。”
这一声喊,把屋里的老顽童下了一跳:“谁呀,大半夜的喊啥,吓我一跳。”
老顽童正想看看是谁,牤子已经来到了近前,老顽童一抬头见是牤子,顿时欣喜万分。
“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早把我忘了。”老顽童的语气带着激动。
“我忘了谁也忘不了你老顽童,晚上凉快,特意来抓你现行,看你又干没干坏事。”
老顽童知道牤子指的是他和马寡妇秦小玉过去那档子事。
一句玩笑,把老顽童说的不好意思挠起了脑袋:“哪敢呀,再说,想干坏事也没有,鸡蛋倒是攒了不少,正好你来了,我给你烧鸡蛋去。”
牤子笑道:“留着吧,有你的用处,怕是还不够你打溜须的。”
老顽童道:“我还能溜须谁,马寡妇有家了,除了她谁还能看上我?”
“那可不一定。”
牤子看到老顽童头发长了像鸡窝,身上的破衣服露着大窟窿,裤子也是补丁摞补丁,挽着裤腿,一高一低,看上去很滑稽。
“看你穿的样子,也不知道做身衣服,”牤子道,“过两天,把我这身衣服给你,你给我好好打扮打扮。”
“那哪中,你大队长的衣服,我哪敢穿。”老顽童又挠起脑袋,挠得很响,估计头发里虱子虮子不少。
“别恶心我,”牤子道,“我去打水,你去烧半锅水,一会儿咱俩洗个澡。”
牤子说完,听到社屋大炕上有动静,这才仔细看去,发现大炕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六七个大孩子。
“老顽童,哪来这么多孩子?”牤子非常疑惑。
“都是屯里谁家和谁家的亲戚,放暑假了,来咱们屯蹭吃的,家里住不下,就送这儿来了,”老顽童道,“这都是少的,多的时候十多个。”牤子一听,若有所思,欣慰之余,又有些无奈,没办法,这可能就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吧。
牤子没有打扰这些孩子,可是,有孩子听见屋里有人说话,已经醒了。
有一个大孩子揉着眼睛,胆怯地看着牤子。
牤子轻声道:“睡吧,睡吧,我不是来赶你们走的。”
那个孩子说:“刚才,我好像做梦了,听见有人说要烧鸡蛋,我就醒了。”
“哪来的烧鸡蛋,快睡!”老顽童喝道。
“我也听见了。”又一个大孩子爬了起来。
“还有我,我也听见烧鸡蛋了,我都闻到味了。”
这时候,炕上几乎所有的孩子都被烧鸡蛋的诱惑弄醒了,有的孩子还吸着鼻子。
社屋里只有草料和烀豆饼的味道,哪有烧鸡蛋的味道,牤子以为那个说闻到烧鸡蛋味的男孩说谎。没想到,不止一个孩子说,真有烧鸡蛋的味道。
老顽童不得不承认,被窝里有两个烧好的鸡蛋,他还没吃呢。
“一会儿我让老顽童给你们每人一个烧鸡蛋,你们先睡觉,鸡蛋烧好了我再叫你们。”
牤子擅自做主,老顽童没办法,只好照办。
孩子们哪里还睡得着,只是闭眼睛倒在炕上装睡。
接下来,牤子去挑水,老顽童生火,烧鸡蛋。
水烧热了,鸡蛋也烧好了,烧鸡蛋分给每个孩子。孩子们吃了鸡蛋,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好处,都不愿意错过机会。
牤子和老顽童要洗澡,有大孩子主动要给他俩搓澡,牤子欣然答应,心里想着也给这几个孩子洗个热水澡,搓搓身子,让他们也干净干净。
牤子把拌料的大木槽刷干净,勾兑好温水,自己没先洗,而是让孩子们一个个先来,他亲手为孩子们搓澡,换了几次水,把孩子们洗干净了,他又给老顽童搓澡。
也不知老顽童多久没洗过澡了,搓下来的泥像一条条蚯蚓,刷刷往下掉,搓得老顽童疼得直叫。
“还好意思叫唤,搓下来足有二斤。”牤子窝囊起老顽童。
老顽童自嘲道:“嘿~嘿~嘿~白瞎了,虱子没吃的了。”
牤子道:“那倒也是,估计虱子恨死我了。”
给老顽童洗过澡后,牤子换水也洗了起来,用不着老顽童上手搓澡,大孩子争抢者为牤子搓身,其乐融融,这是对他最好的回报。
生产队有一把大剪刀,是老顽童平时用来修剪马鬃的,牤子洗过澡,让老顽童把剪刀找出来,就用这把大剪刀为老顽童理了头发。
洗过澡,理完头发,老顽童顿时精神焕发。
“这还差不多,有点人样了,”牤子道,“我估计这两天花喜鹊会来找你,她要把她的妹妹介绍给你。”
“你说啥?你哄我呢。”老顽童根本不敢相信。
“我没骗你,是真的,我俩唠闲话说的,花喜鹊真当回事了,”牤子道,“你还别不信,依我看,这事花喜鹊妹妹十有八九能同意,你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我认识她妹妹,”老顽童先是欣喜异常,后又自暴自弃起来,“人家是黄花大闺女,她能看上我?我可没有那个福分。”
“你不也是黄花老顽童吗,你俩彼此彼此,别瞧不起自己,你也就是年龄比她大十几岁,别的哪样都不差,花喜鹊妹妹多少有点残疾,走路干活不方便,算是个缺陷,不过也没啥,不耽误过日子生孩子。”
“她要是能看上我,那,那可能是我家祖坟冒青气了。”老顽童高兴得不知说啥好了。
大孩子们听说喜事,鼓掌欢呼起来。
老顽童一高兴,说道:“灶坑里还有炭火,你们给我等着,我接着给你们烧鸡蛋,每人两个错错有余。”
牤子道;“拉倒吧,留着给花喜鹊溜须拍马吧。”
“也是,那大队长你做主,给他们每人分一块豆饼吃罢。”老顽童又想挠脑袋。
“这我可做不了主,我又不是生产队长。”牤子道,“我回家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老顽童嘿嘿一笑,领会了牤子的意思。
牤子回家,心里不单是琢磨着老顽童和花喜鹊妹妹能不能成的事,他还想着明天刘红到生产大队卫生所上班,刘彤会不会陪着她来?今天刘彤可是把他害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