牤子从山上打猎回来,听说牛大成和四姑娘把幸福屯冬闲社员进城务工的事情办妥了,他非常高兴,决定在奶牛场犒劳他俩。
于是,大伙一起动手,用野鸡和沙半鸡炖土豆,琪琪格又做了一盆焖高粱米饭。
煤油灯下,大伙围着一张炕桌上,正准备美餐一顿。这时,二赖子一手拎着一瓶酒,一手拿着鱼罐头进来,进屋就用鼻子吸着香气。
二赖子带来的酒和罐头原本是送给刘彤的父亲刘忠诚的。可是,他的如意算盘并没有打响。
这日中午,二赖子骑着三轮车送刘彤和她的母亲回家,到了刘家门口,正赶上刘忠诚午休在家。
刘忠诚看到二赖子,顿时心生反感,毫不顾忌二赖子在跟前,义正辞严地对老伴和刘彤说道:“我没跟你们说过吗?以后不要跟这种人来往。”
见到刘忠诚,本二赖子想讨好拍马屁,没想到,刘忠诚一句话给他来个透心凉。
经过刘彤和她的母亲好一顿解释,刘忠诚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二赖子本以为刘忠诚会感恩戴德,没想到刘忠诚对他毫不留情,直接把他拒之门外。
刘忠诚这样对待二赖子已经够仁慈了,他对二赖子的反感不仅仅是因为二赖子与何家有瓜葛,而是因为二赖子夺走霸占了他朝思暮想的美人——金妮。
就这样,二赖子满心欢喜准备的礼物不仅没派上用场,反倒是被刘忠诚以命令的口吻让他拿走,不拿走就给扔掉。
二赖子十分扫兴,不得不把礼物拿回家自己享用。
回到幸福屯,见牤子打到了猎物,二赖子猜想晚上猎物很可能上餐桌,便打发屯里的孩童到奶牛场盯梢,得到消息,果然如他所想。
二赖子带上酒和罐头前来,倒不是他有多么嘴馋,他是想找消遣,凑热闹,不管怎样,他认为自己现在在幸福屯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二赖子明知道在座的人对他都不怎么待见,他却不在乎,既来之则安之,反正都不是外人。
二赖子并非十恶不赦,都是屯里人,坐到一起,大伙没有不搭理他,彼此说话也没有什么忌讳。
四姑娘和二赖子早已习惯恶搞,没有深仇大恨,互怼了一会儿,也言归正传。
有酒没有酒杯,就用大碗喝酒,牤子起开酒瓶,给大伙倒上,端起酒碗道:“来,大伙一起举杯,我敬大家,感谢二赖子的酒拿来的及时,感谢大成和昭男为咱们幸福屯办成了一件大好事,辛苦你俩了,托娅、琪琪格、昭男、丽云、姜大哥和我的弟弟小百家把奶牛场管理得有条不紊,辛苦了,刚子更不用说,现在只有我是个闲人,有劲使不上,不过还好,有大伙撑着,啥也没耽误,我很欣慰,来,喝一大口,奖赏自己。”
牤子提议,大伙拿碗碰杯,都干了一大口。
二赖子买的酒是二锅头,足有六十度,劲很冲,一口咽下,火辣辣的很过瘾。
二赖子蛮有成就感,放下酒碗笑嘻嘻地看着四姑娘、丽云和琪琪格问道:“怎么样?这酒好喝吧?”
琪琪格身怀有孕,没有喝酒,四姑娘撇嘴道:“买什么好,酒是好酒,人是王八蛋,让你上桌是给你面子。”
“嘿嘿,嘿嘿,王八蛋长我这么大,那得是千年王八生的蛋。”二赖子疑惑问道,“大成,你和假小子进城干啥去了?办啥好事了?”
大成回答道:“在我大姑父的煤矿帮你们屯社员找点活干。”
“我还以为你俩要办喜事,进城买东西呢。”二赖子道,“找的啥活?有没有我的份?”
大成道:“去煤矿矸石山筛煤,矿里给工钱,筛出一吨煤给两块钱。”
“西安煤矿的矸石山我都熟悉,捡夹矸煤,筛煤俺是内行,这好事别把我拉下,”二赖子道,“我跟你们一起去,我住的地方距离矸石山不远,有用得着的地方吱声。”
还真别小瞧二赖子,他说的是实话,还真不是吹嘘。
牤子道:“没准你真能派上用场,你既然大话说出来了,就常去现场看看,能帮上啥忙就帮一帮,来,为你这份好心喝一个。”
二赖子故意与四姑娘撞碗:“你去不去?你去,我给你带好吃的。”
“少套近乎,我嫌你埋汰。” 四姑娘撇嘴问道,“你挺能啊,把小寡妇划拉到手了吗?”
二赖子喝完酒抿一抿嘴吹嘘道:“嘿嘿,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早晚的事。”
四姑娘鄙夷地说道:“别吹嘘了,小寡妇能看上你,我爬出幸福屯。”
“嘿嘿,假小子你说话当真?咱可说好了,到时候可不许反悔,谁反悔谁是这个。”二赖子比划一个骂人手势,“瞧好吧,你输定了,跟我打赌的没有赢的。”
二赖子这样一说,四姑娘心里还真没底儿,这小子的能耐四姑娘不得不佩服,遂收回话说,“谁稀罕跟你打赌,我巴不得你把她那啥了。”
二赖子挑逗追问:“那啥是啥?”
“滚!牤子哥,你替我揍他。”四姑娘把一个骨头扔向二赖子,“你给我老实交代,小寡妇和她娘进城干啥去了?你怎么和她俩鬼混在一块儿?”
牤子打猎回来,二赖子向他说过一嘴,他并不以为然,以为刘彤和她的母亲也就是搭他的三轮车而已。经四姑娘这么一问,牤子有些疑惑,这事昭男是怎么知道的?
牤子看向大成,大成小声向牤子解释道:“我和四妹从城里回来的路上,正好遇到二赖哥三轮车拉着刘彤和她娘从城里回来。”
“接着说呀,”二赖子道,“咋不说了?我替你说,假小子还跟她娘掐起来了,可有意思了 。”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四姑娘不满二赖子当着牤子的面揭他的短。
竟然有这事?
提到刘彤,牤子心里总有放不下的结,他不愿意听到她的话题,但确实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二赖子,到底怎么回事,不说不笑不热闹,敬你一杯酒,讲一讲。”姜大拿始终没有说话,但他对这件事很感兴趣,举起酒碗敬二赖子。
二赖子受宠若惊,既然四姑娘追问,姜大拿敬酒,大伙都有所期待,二赖子为了显摆自己,索性把前后的事夸大其词描述一番,只是省略了刘忠诚把他拒之门外的事,反倒是说,他和刘彤搭伙在一起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牤子听了,不得不信,他对刘彤有一份愧疚,心想这样也好,刘彤是个可怜的女人,百秋走了以后,二赖子也该有个家,如果刘彤肯嫁给二赖子,这样两个人都有个归宿。
二赖子虽然赖皮,但脑筋灵活,敢想敢干,倘若两人成为一家人,有刘彤强势管着二赖子,他是那些坏习惯也许也会改一改。
不过,二赖子倘若和刘彤成了家,金妮怎么办?这小子总不能始乱终弃吧?想到这儿,牤子问了一嘴。
“二赖子,你和刘彤能成是件好事,只是,金妮怎么办?你不能对不起人家。”
“什么怎么办?我有啥对不起她的?我帮她和她爹不假,压根儿我也没说要娶她,她也没说非要嫁给我。”二赖子抿了一口酒,满不在乎。
“二赖子,你不是人。”四姑娘一听为金妮气不公,“谁不知道你俩偷鸡摸狗地整天在一起,你这样做让她以后怎么嫁人?”
“什么怎么嫁人?又不是我坏了她名节,她主动投怀送抱的又不只我一个,我俩这叫礼尚往来,各取所需,我舒服她比我更舒服,爷俩吃我的喝我的,赚大发了,周瑜打黄盖,你管得着吗?”
在二赖子心里,这种风流事只要两厢情愿就不算事,谈不上谁对谁负责。
牤子早就知道二赖子是这种人,懒得和他论短长,况且自己从一而终的观念也左右不了他。此时,他觉得犯不上和他较真,于是道:“不管你和刘彤还是金妮,我都希望你能再成个家,以后让老婆好好管着你,你也收敛收敛,好好过日子,这样百秋泉下有知也能安心。”
牤子提到了百秋,大伙都有些伤感。
百秋转眼已经走了半年多了,她那可怜的样子仿佛还在眼前。
二赖子本来一副玩世不恭做派,可是一提起百秋,他瞬间变得晴转多云,此时的他也是真情流露。
“我特么不是人,该死的是我,我特么对不起百秋,这世上女人有都是,谁都不如百秋,只有她瞧得起我二赖子,死心塌地待我,她跟我没过上几天好日子,要是她还活着该有多好,我二赖子再不是人,也会让她过得舒舒服服的,不然挣钱有啥用,她花不着我挣的钱,钱特么就是开腚纸……”
二赖子越说情绪越激动,索性一口将碗中酒一口全干了。
别人的碗里还有酒,二赖子起身道:“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家里还有酒,我回去再拿来一瓶酒,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一瓶酒大伙喝是有些没尽兴,二赖子既然说家里还有酒,都没拦着他,牤子和大成都各有心事,巴不得醉一回,四姑娘不胜酒力,但心里的苦滋味只有自己知道,她也还想喝也想醉。
李刚和姜大拿无所谓,难得和大伙聚一聚,有酒就喝,有肉就吃。
琪琪格能喝酒,但是身怀有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尽兴。
丽云姑娘很腼腆,没有喝酒,随便吃了几口就下桌了,躲在一旁,目光和心思都用在了牛大成身上。
没用多大功夫,二赖子就又从家里拿来一瓶酒,大伙继续畅饮起来,只是并不十分开怀。
今天唯一的喜事是大成和四姑娘为幸福屯社员办成了进城出劳务的事。
二赖子在城里混久了,对矿山很熟悉,尤其对矸石山捡煤和筛煤很有发言权,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
大伙对煤矿井口如何提升翻倒矸石和夹矸煤比较陌生,对二赖子的有声有色的介绍很感兴趣。
二赖子很少这样被人重视,他很兴奋,表示他愿意跟大伙一起进城,城里他熟悉,跑前跑后的事他愿意帮忙。
牤子听说生产大队不允许他和社员们一起去出劳务,这在他意料之中,郁闷是难免的。无奈,他建议还是由李刚带队,并将自己能够想到的事一一嘱咐李刚。
琪琪格很大度,支持李刚带队去出劳务,不要为她担心。
李刚勉为其难,也只好这样。
琪琪格就要临产了李刚委托牤子及时帮忙去请大夫,牤子责无旁贷,满口答应。
幸福屯生产队准备了两日,组织好了人员,李刚带队,老党员赵益民掌舵,第三日一早,两辆马车,天不亮就上路赶往矿山。
王奎队长、牤子、花喜鹊和幸福屯很多父老乡亲为大伙送行。
四姑娘依然乘坐大成的自行车,同时出发,进城负责与大成的姑父接洽。二赖子蹬着三轮车与大成和四姑娘搭伴同行。
在前往矿山的人中,李刚有热情,有冲劲,但没有带队伍经验,协调能力不如牤子。老党员赵益民只能看管大伙,只要大伙老老实实,不违法乱纪,他就万事大吉,出头的事,他做不来。
二十多人的队伍进城,而且是到煤矿的矸石山上干活,山顶随时有矿车向下翻倒矸石,人身安全是大事,牤子放心不下。
尽管生产大队不让他参与,但牤子思来想去,不能袖手旁观。
牤子想到了二十几人一日三餐的伙食问题,矿里供应粮油米面,可是没有副食,大伙走时,社员群众也只贡献几颗大白菜和半麻袋土豆。
去年为矿里挖沙,有面包有鱼吃,出民工修辽河,每天还有牛奶喝,想来那是神仙过的日子。
这一次进城,能不能再想办法,让大伙吃得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