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来临,幸福屯尽管上演一段不和谐的小插曲,但是,整体上还是一派幸福祥和。
秦小玉和金妮,二赖子和秦小玉、花喜鹊和秦小玉,虽然打打闹闹,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冤家宜解不宜结,一个屯住着,谁也没有永远的仇恨,事过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第二日腊月二十九,幸福屯迎来了一年的高光时刻。
这日天明金鸡报晓,屯里的几位能人和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在王奎队长的组织下,早早就来到生产队大院。
大伙抓猪抓羊,刘一刀开始操刀杀猪宰羊,两头二百斤重的肥猪和两只绵羊将成为父老乡亲餐桌上的美味。
社屋里,姜大拿昨晚泡了两大缸共二百斤黄豆,陆续在做大豆腐和干豆腐。
太阳爬上一杆高,随着十字路口的犁铧敲响,社员群众拿着领年货的家什,争先恐后地来到生产队大院静候。
幸福屯生产队大院人头攒动热闹起来,大人们欢声笑语,淘气小子往人群里扔燃放的小鞭炮。
赵益民、李刚、生产队的会计、出纳、妇女队长花喜鹊这时候都有分工,拿着花名册分头组织分年货,开始向每家每户分发猪肉、羊肉和大豆腐、干豆腐,为进城出劳务的社员分发一个月的工钱。
人民公社按人口下拨的节日福利白面、大米和豆油也赶在这一天向社员群众发放。
牤子从种畜场买回的六千斤粮食,为了防止夜长梦多,这一天也要分给父老乡亲。
这些粮油米面、豆腐和猪肉羊肉,化整为零,平均分到每户社员家庭手中,虽然不算多,却是灾荒之年的最大惊喜,不亚于久旱遇甘霖。
幸福屯五十多户人家,二百六十多村民,每人分一斤猪肉一块大豆腐,每户一斤羊肉二斤干豆腐,每人二斤白面一斤大米二两豆油和二十斤粮食。
开始分发了,单说分猪肉便很有趣。
社员群众最希望分给自己多带一些肥肉和肥油,少一些瘦肉,猪下水、猪血肠也是大伙喜欢分到的,最不招人待见的就是猪蹄子和猪头肉。
且说,牤子家是地主成份,按政策规定不享受公社社员福利待遇,公社下拨的节日大米、白面和豆油没有他家的份,按规定生产队杀猪宰羊分豆腐也与他家无关。
这日,别人手里拿着不同的家什,大憨来到生产队大院手里却只拿了一个袋子,他是来领取牤子买回的粮食的。
然而,这里是幸福屯,社员群众对牤子家不仅没有另眼相看,而且对牤子那是感恩不尽。
花喜鹊负责分大豆腐和干豆腐,不用谁提醒,一开始她就想到了牤子家。
这时候她在王奎队长面前替大伙说话了:“队长,生产队过年给社员分这分那的,牤子家却啥也分不到,咱们三十晚上吃肉馅饺子,不能眼睁睁地让牤子一家人吃糠咽菜呀,咱们得讲良心,大伙说是不是呀?”
“对呀,那成啥了,”有参与出劳务的社员爆料道,“前几天,东辽河种畜场送给牤子一绊子猪肉,足有八十斤,牤子拿到工地全都给大伙改善伙食了。”
又有人爆料道:“牤子打的猎物我们在工地可是没少吃,小野鸡、沙半鸡炖土豆那才叫一个香呢。”
有人附和道:“现在可好,他把好东西给咱们吃了,他家过年啥也捞不着,这能说得过去吗?”
……
其实,即便大伙不说,王奎队长早就考虑到了,不仅不会让牤子家受屈,还会分的比别人只多不少。
大米白面和豆油是按人口足斤足两下拨来的,称高称低哪有百分百准头,大称来小称走,分到最后,肯定会有所剩余。
给牤子家分东西,因为非常敏感,这种事搞到明面上不合适,也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王奎队长早就有所安排,米面油、豆腐等都为牤子家留好了,还特意为牤子家留了一个猪头。
除了牤子家,王奎队长还为刘忠诚准备了一个猪肘子、五斤猪后鞧、两根猪血肠、五块大豆腐和三斤干豆腐。这些东西,天黑人静的时候,知会一声生产大队的值勤民兵,就会帮忙拿走了。
可是,社员群众并不知道底细,见大憨一个人来只拿着领粮食的袋子,所有人的心里都过意不去。
王奎队长见大伙这么有心,故意将了一军:“上面有规定,不能违反政策,你跟我嚷嚷我能怎么办?”
“老队长,你这话我不爱听,政策是死的,咱们人是活的,活人不能让尿憋死,”花喜鹊道,“你不能办,我想办法办。”
花喜鹊说办就办,立马在人群中寻找妹夫老顽童和妹妹花红。
找到老顽童和花红,花喜鹊吩咐他俩马上回家拿装米面油的家什。
老顽童和媳妇花红的家就在旁边的打谷场,很快就拿着米袋子和大盆返了回来。
花喜鹊对大伙道:“大伙听我的,牤子为社员群众做了啥你们都心中有数,他家是地主成份不假,我花喜鹊对人不对事,绝不是对地主说好话,大伙都盆满钵满分到了猪肉羊肉、米面油和大豆腐干豆腐,牤子家可是啥也没分到,如果过年大伙吃饺子不嫌噎,就当我啥也没说,今天我就先打个样,大伙看着办。”
花喜鹊说着,把已经分到手的自家的那一份米面油各倒出一些,还留下一块大豆腐和两张干豆腐。
老顽童和花红代为保管。
社员群众一看花喜鹊打样了,纷纷效仿,都很慷慨。
这下不得了了,一会儿的工夫,大米白面就装了半袋子,大豆腐装满一大盆,干豆腐也堆了起来,已经无处可装了。
花喜鹊见状,赶紧制止道:“不得了了,不要再给了,千万不要再给了,多了没法办了。”
“那可不中,别人我不管,必须算我家一份。”
“还有我家,多少是一份心思,不然我心里过不去。”
“不要谁的也得要我的,这次去矿山,我家哥俩可是分了一百二十块钱呢,再干一个月看看,你们谁能跟我家比。”
社员群众非常踊跃,花喜鹊道:“说不要就不要了,你们的心意我替牤子领了,这些我都不知道咋办呢,我就出个主意,哪曾想捅了这么大娄子。”
“你不要,我送牤子家去。”
“对,一会儿送牤子家去。”
没有机会的社员群众有了打算,有人另起炉灶,几家凑到一起,给牤子家凑份子。
这事王奎队长没有干预,他只是暗暗地为牤子欣慰,为幸福屯有这样善良淳朴的老百姓高兴。
花喜鹊这一张罗,最终送到牤子家的大米白面加起来足有百斤,豆油也有十多斤,大豆腐二十几块(一块豆腐大约二斤重),干豆腐六七斤,猪肉十多斤。
牤子和大倔子没在家,这些东西大憨、托娅和母亲想不收都不行,一家人除了感动,更多的是不安和不知所措。
况且,王奎队长还特意为牤子家每样都准备了一份,没准备猪肉,但准备了一个猪头。
突然收到这些东西,犹如天上掉下的馅饼,一家人心慌不已。
大憨找到王奎队长,表示万万不敢收下这些东西,王奎队长却道:“这是社员群众自发的,你不收下还给谁去,社员群众有这份心意,是为报答牤子的好,东西是不少,留着慢慢吃吧。”
听王奎队长这样说,大憨很是无奈,屯里有几户孤寡老人五保户,大憨和托娅想着送给他们一些,托娅又送给爷爷高老头家一些,但剩下的还是不少。
托娅说,要效仿小梅,正月初四把屯里的孩子们聚来,好好美餐一顿。
这个主意不错,得到了大憨和母亲的一致认可,邹杰和小梅听说了,也都非常赞同。
这就是幸福屯的幸福,父老乡亲相互照应,知道感恩,懂得回报,彼此温暖,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人有难大家帮。
且说,腊月二十九这一天,小梅家也很热闹,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幸福屯每年的这个时候,社员群众都找小梅的父亲叶坤老师写春联。
叶坤老师有一手好毛笔字,而且才思隽永,拟对联好词好句信手拈来。
高秀兰的裁缝面板是写春联最好的案板,小光负责研墨,邹杰帮忙剪裁大红纸,小梅心灵手巧,招来几位屯里的姑娘帮大家用彩纸剪挂钱和窗花,大伙忙得不亦乐乎。
牤子不在幸福屯,四姑娘很闹心,奶牛场她不愿意待,也来到小梅家凑热闹,可是她笨手笨脚,只有卖呆的份儿,要不就只能添乱。
闲着没事,四姑娘也是淘气鬼,干脆在小梅家的院落里,和几个孩童放鞭炮玩,鞭炮一次次炸响,却找不回她童年的欢乐。
童年,过年玩这种放鞭炮把戏最厉害的是她的牤子哥。
那时候,牤子哥带着小梅和她,用小鞭炮炸雪块、冰块,把鞭炮点燃扣进泥瓦罐下,甚至扔进鸡窝猪圈。
那时候,小鞭炮没有炸响也不会浪费,自己安炮捻,不然就从中间弄折,露出火药来,用炭火木棍点燃,或看呲花,或者瞬间往墙上一按,非要听个响不可。
可是,快过年了,牤子却不在幸福屯,四姑娘百无聊赖,干什么都觉得没意思。
她心里惦记着牤子,大伙高高兴兴回家过年,牤子却一个人留在了矿山孤独寂寞地看管工地。
四姑娘想的没错,此时牤子一个人在矿山工地的确是寂寞无聊。
从腊月二十八一早开始,社员们回家过年,工地只要来往的拉煤车辆,每运出一车煤,牤子都要负责计数,让司机签字,以作凭证。
牤子本打算去东辽河打猎和去孟婆家看望父亲,可是却脱不开身。
西安煤矿保卫科安排有巡逻人员,他们一天也只能来察看几趟,知道工地有人看管,很放心,并非昼夜都在现场。
工地有为社员备用的粮油和白菜萝卜土豆等蔬菜,还有大伙的被褥和劳动工具,牤子不敢擅自离守,只能蜗居在现场。
牤子闲不住,收拾规整一下东西,索性自己在矸石山筛起煤来,一个人一天竟然能筛出四五吨煤。
牤子已经习惯了劳动,过年这几天,他就准备这样过了,吃饭能对付就对付,有矿里的福利挂面他舍不得吃,准备留着送给孟婆家。
与牤子相比,牤子的父亲大倔子和弟弟小百家,在孟婆家的日子过得却很滋润。
种畜场场长王宝库说到做到,派人送来了不少米面和年货,父老乡亲感恩孟婆和孟娜平时帮他们医治疾病,也送来不少过年吃的用的东西。
有大倔子和小百家在此,孟婆家每顿饭都做得精细,讲求营养,从不对付。
这两天,孟婆和孟娜为大倔子悉心治疗,按时针灸理疗、服用中药。
不仅如此,小百家帮大倔子洗了热水澡,大倔子秃顶,孟娜还为他理了鬓角,修剪了胡须。衣服裤子,孟娜也为他做了清洗。
小百家很勤快,挑水、喂鸡、扫院子,有时间还帮忙用铜冲子、铁研船、石臼研磨药材,干起活来有模有样的,很招孟婆和孟娜喜欢。
这个春节,孟婆家因为有大倔子和小百家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显得格外有生活气息。尤其懂事的小百家,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天伦之乐。
孟娜给与了小百家格外的关心和爱护,闲暇时,孟娜问起了小百家不平凡的经历。
小百家讲起了他和奶奶、讲自己不堪回首的讨饭经历,讲到自己进少管所,孟娜深受触动,自己的人生虽然不幸,但比起小百家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五十步笑百步,不值得一提。
小百家讲起了他与小梅姐、牤子哥的缘分,孟娜被牤子和小梅的爱心打动,对牤子和小梅的爱情非常羡慕。
孟娜向小百家打探道:“百家,你的小梅姐长得是不是很漂亮。”
“嗯,像你一样漂亮,像你一样好。”小百家毫不隐瞒。
孟娜求证道:“你牤子哥和小梅姐是一对儿吧?”
“嗯,可是……”小百家眼圈发红,不再说下去。
孟娜不解问道:“百家,你怎么了?可是什么?”
“哥哥和小梅姐分手了,呜呜呜……”小百家说完,止不住哭了起来。
孟娜安慰一会小百家,小百家道出了牤子和小梅分手的原因,向孟娜讲述了牤子的不少经历和家庭遭遇。
“缘”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