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和幺丽同小梅和江涛一起到西安矿务局工人俱乐部看了一场电影,电影的名字叫《我们村里的年轻人》。
电影中男主人公高占武一心为集体着想,敢想敢干,很像牤子,看得四姑娘和小梅深有感触,江涛和幺丽也被电影中的人物所感动。
看过电影,江涛把四姑娘和幺丽送回种畜场垦荒驻地,然后送小梅回幸福屯。
四姑娘和幺丽回到驻地,抓紧时间为垦荒队员们做晚饭。
牤子带领社员垦荒归来,四姑娘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招呼牤子。
“牤子哥,小梅姐让我转交给你一封信,是小百家写来的。”
牤子疑惑,小梅为何不亲自交给他,为何让四姑娘转交呢?见面时,小梅为什么不提这件事呢?
“她啥时候让你转交给我的?”牤子问道。
“小梅姐今天上午刚来的时候就把信给我了,她让我等她走后再转交给你。”
牤子疑惑不解,不知何意,打开信一看,信是小百家写给小梅和他的。
想不到小百家的字迹写得非常工整,虽然有错别字和拼音代字,但是意思表达很清楚。
“小梅姐姐,哥哥:
你们都好吗?我好想你们,还有婆婆和娜娜姐,我也给他们写信了。
爸爸和阿姨对我很好,领我去了好多地方,我看到大海了,大海好大,还有大轮船。
广州的家很漂亮,有电灯和电话,弟弟和妹妹很可爱,我很喜欢他俩。
可是,我在这里不习惯,我好想你们,好想,好想,好想……
爸爸和阿姨让我上学,我不干,我要回到你们身边,我要跟婆婆和娜娜姐学医帮人治病。
小梅姐姐、哥哥,我多么希望你俩能成为一家人,答应我好吗?你们和我拉过勾,是不许变的。
爸爸说,过完端午节就送我回到你们身边,我好盼望那一天,我想每天都能和姐姐哥哥在一起。
小梅姐姐,我向你透露一个小秘密,哥哥不想连累你,但他永远爱你,我也永远爱你。
哥哥,我也向你透露一个小秘密,小梅姐姐为你伤心不知哭了多少次,她不能没有你。
我好想念你们,等我回去。
此致,敬礼,你们的弟弟何百家。1961年3月25日。”
牤子在四姑娘和幺丽住的房间里读完小百家的信,这位轻易不掉眼泪的男子汉,此时却鼻子发酸,止不住流下了眼泪。
小百家太坏了,掘开了他心灵深处的忘情水。
难怪小梅与他见面时只字不提,还让四姑娘等她走后再让把信交给他。
对不起,小百家,哥哥只能背弃承诺了,哥哥不求你原谅,愿意接受你的任何惩罚。
回来吧,哥哥在幸福屯等你,哥哥永远是你的哥哥,小梅姐也会永远是你的好姐姐。
四姑娘和幺丽今天回来晚了,有点手忙脚乱,晚饭为大伙做了一锅白面和玉米面两掺的疙瘩汤,加入了白菜丝。
牤子看完信从屋里出来,四姑娘一抬头,看见牤子眼睛红红的,知道因为什么,她已经偷偷看过小百家的信了。
她没有说什么,暗暗地为牤子难过,盛了一大碗疙瘩汤,递给牤子,牤子端着碗,来到帐篷外,与大伙一起吃了起来。
两掺面的疙瘩汤看似平常,但很奢侈,队员们每人喝上两大碗三大碗,吃得有滋有味。
牤子也喝了两碗,今天的情绪不是很好,交代大伙一切事情便回宿舍休息去了。
第二日,垦荒队一如既往,继续劳作。
且说,一晃十天过去了,牤子带领的垦荒队工作进展顺利,西面阳坡开垦出三垧多地,还能开垦出两垧地。河边沼泽地大约有五垧地,已经烧荒将地表面的树棵子和蒿草清理出来,尚待开垦。
垦荒队员们付出了极大辛苦。
或许是天亦有情,一连下了两天雨,垦荒队员们得以休整歇息。
雨过天晴,山上长出了山野菜,土地泥泞,队员们无法开垦荒地,一伙人四处采集山野菜,婆婆丁(蒲公英)、四叶菜、山蕨菜、猫爪菜、猴腿菜、山野蒜……应有尽有,采回的山野菜一时半会儿吃不完。
冰化了,河开了,几名队员对网鱼很感兴趣,去寻找水塘网鱼,弄回不少。
牤子没有去采山野菜,也没有去网鱼,他和大憨召集八名垦荒队员到开垦荒地修整树棵子,一趟趟扛到孟婆家,将树棵子整齐划一,为孟婆家前园和后院重新架上了篱笆墙,还积攒不少柴禾。
又一日,队员们冒着泥泞到垦荒地掘树根,忽然,坡下一男一女各骑一匹骏马赶来。
大伙一见马上之人,一位是场长王宝库,另一位女骑手骑的是牤子的那匹枣红马。
那名女骑手飒爽英姿,打马走在前头,仿佛一位来自天国的翩翩少女。
队员们欣喜驻足,目光被马上的姑娘所吸引。
待到近前,只见姑娘梳着短发,俊俏的脸庞,明眸皓齿,看上去清新自然,超凡脱俗,不见她,大伙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么漂亮这么养眼的美女,真是秀色可餐,大开眼界了。
姑娘没有下马,脖子上挎着一部相机,目光扫视着每一位垦荒队员,最后,在牤子身前勒住马,手拿相机“咔咔咔”,连续拍了三张照片。
“就是你了。”姑娘跳下马,伸手向牤子,“你好,何百胜,我是省报记者江云,幸会。”
“幸会。”
牤子的手脏,不敢握江云的手,知道这位就是江涛的妹妹,可是,从未谋过面,她怎么认出了自己?
“怎么,我三顾茅庐,你连握手的机会都不给。”
江云说话的声音清澈透明,那张充满青春活力的笑脸让人过目难忘。
牤子腼腆道:“对不起,我的手脏。”
“你那是劳动人民的手,光荣的手,让我也光荣光荣。”
江云的手没有放下,牤子只好把手在身上擦了又擦,然后轻轻与她的手握了握。
王宝库这时骑马赶了上来。
“牤子,知道她是谁吧?我表妹江云,江涛的妹妹。”王宝库跳下马道,“她不让我引见你,自己要亲自辨认,还真没有搞错。”
“看着一张张充满劳动热情的面孔,只有他满足了我之前对牤子的所有想象,”江云道,“淳朴的外表,强健的体魄,一身正气,孺子牛的气概,执着眼神里暗藏着智慧,我怎么会搞错呢,就是不见面也能勾勒出他的七分像。”
“厉害,”王宝库道,“不怪人说术有专攻,佩服,佩服。”
“你过奖了,我哪配得上你描绘的那些词句,我和大伙一样,就是一名普通社员而已。”牤子被恭维得很难为情。
“而已?你是而已里出色的代表。”
江云摆弄着相机,又抓拍了一张牤子和队员们在一起的阳光照。
队员们看着江云,与看见婷婷时迥然不同,只有欣赏,没有言语,人人都像被驯服的羔羊。
“看我长得漂亮是吧?谢谢,可是我一个人不够你们分的,都去忙吧,该干啥干啥,我为你们拍几张劳动照片。”
大伙一听女记者要给他们拍照片,顿时来了劲头,纷纷各就其位,生龙活虎般挥舞起了镐头、斧头和铁锹。
一个个巨大的树根被掘出来,像八爪鱼一样趴在地上。
江云为大伙拍摄了很多张劳动场面的照片,又为牤子专门拍摄了几张全身照和劳动照。
江云很满意,把相机交给王宝库,让王宝库为她拍摄一组与队员和牤子在一起的照片。
“何百胜,牤子,能不能给我点儿时间,接受我对你的专访?”江云对牤子提出采访邀请。
牤子直起身看着江云道:“我有什么可专访的,大记者有什么想问的,我照实回答就是了。”
“在这儿不大方便,能不能耽误你一些时间,恭请你到我表哥家去。”
“说什么恭请,你太客气了,省报记者辛苦来到我们垦荒现场,我们做梦都想不到,简直受宠若惊,我代表大伙先谢谢你。”
队员们这时才想起为记者江云鼓起掌来,掌声很热烈,每名队员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你们这才叫客气,我才是受宠若惊,”江云对队员们道,“谢谢,谢谢你们,你们让我很感动,回头我给你们邮寄照片。”
队员们一听,都欢呼起来。
牤子收拾一下,把工具交给大憨,刨过的树坑里有积水,他去洗洗手,剃掉鞋底和鞋帮上的泥,准备与江云和王宝库一起回种畜场。
王宝库道:“牤子,你骑我的马,和我表妹先走,我步行回去。”
“表哥,你什么意思?”江云道,“我哥说,他骑马驮着小梅,牤子骑马驮着另一位姑娘,一起出去赛马,怎么,我就不能感受一下?”
王宝库道:“那你不嫌弃,我驮着你?”
“我要是嫌弃你咋办?”江云笑道,“我骑的这匹马是牤子的吧?有请主人驮我一程,表哥给我俩拍几张马上照片,我回家跟哥哥显摆显摆。”
牤子很难堪,寻找理由道:“这怎么行,我这衣服太脏,沾满了泥。”
“我就想要这种原生态的感觉,很原始,很野蛮,很有想象力,”江云对王宝库道,“表哥,你给我俩好好拍照,我要选一张参加全国摄影大赛。”
王宝库接过相机道:“好,我一定不负众望,大不了你俩多跑几圈。”
“牤子,来吧,请上马,你把我当成抢来的新娘,这场景有一种蛮荒的感觉,真是太妙了,咱们绕着荒地跑一圈,”江云对大伙道,“你们牤子骑马抢新娘,我俩拍照,路过你们跟前,你们别忘欢呼呀!”
队员们一听,立马来了精神,还没等二人上马,已经欢呼起来。
王宝库按照江云指示选好几处拍摄位置,事先丈量好焦距,做好了标记。
既然江云有这雅兴,牤子只好勉为其难,江云已在马上,他不得不上马。
就这样,背景是荒山野岭和黑土地上掘起的树根,以及泥滚铅球的队员。
牤子骑马驮着江云,连续跑了几趟,经过拍摄点,王宝库准确把握时机,按下快门。
拍完了,王宝库上马,与牤子和江云一起骑马下山坡,回到种畜场。
牤子回宿舍洗漱换衣服,江云拿着相机跟着他,选择最佳角度,抓拍牤子的生活画面。
牤子的宿舍很安静,江云临时动议,采访就在宿舍进行。
在江云的启发下,牤子一五一十向江云讲述了自己做过的一些事以及心路历程。
牤子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有哪些高尚品质和思想,他只是生活在群众中,父老乡亲的疾苦就是他的疾苦,大伙的幸福才是他的幸福。
他并非聪明绝顶,常常是笨鸟先飞,设身处地为大伙着想,想到了就做,艰难困苦和艰辛险阻吓不倒他,委屈和非议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只要乡亲们有所期待,他就会义无反顾,看到大伙露出笑脸,自己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值得。
江云对牤子的采访持续到很晚,王宝库本来在家里准备了午餐,不得不打包拿到宿舍来。
对牤子的采访,让江云经历一次心灵的洗礼,下午,她又特意采访了四姑娘,佐证牤子做过的事和经历的一切。
关于牤子和小梅的爱情,让江云泪目,但是,哥哥和小梅似乎也值得祝福。
江云今天来采访牤子是江涛开吉普车送她来的,傍晚,江涛又开车来接她。
王宝库一家准备了晚饭,牤子到场,江云和江涛哥俩向牤子保证,一定帮牤子去掉枷锁,走出泥洼。
牤子除了感激还是感激,虽然人间正道是沧桑,但是,只有这条路前程是光明的,人心是温暖的。
临走,江涛和妹妹江云开玩笑,问妹妹经过一天的采访,可否与牤子擦出火花?
江云看着牤子和王宝库笑道:“比火花珍贵,擦了一身泥巴。”
婷婷在一旁即兴赋诗道:“他是泥土,你是鲜花,当你沾染了一身泥巴,若不是对美丽的惩罚,就是泥土对你的牵挂。”
“哈哈~,不愧是诗人才女,有才。”
江云恭维婷婷,目光却看向牤子,脸上泛起了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