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爹这几年一直顺风顺水,谁见了他不笑眯眯地唤一声周老爷,如此这般被个下人拦在外面也是头一遭。
他的脸色比周砚还难看。
明明是周家三房写信给公爹,让他带着全家来看望生病的母亲。
结果一家人被个守门的人拦在外面盘问。
这说明什么?
说明周家三房的人根本没有提前告知门房的小厮我们要上门这件事。
别说周砚黑脸了,我都觉得十分荒唐。
知礼数的人家得知客人上门,都是提前跟门房的人打好招呼,唯恐他们怠慢了客人。
周家三房如此行径,摆明了就是瞧不起公爹这一房的人,想故意让我们难堪!
周砚曾经在禾城可是小霸王的主儿,哪里能容忍下人这般轻贱自己。
他给长青使了个眼色。
长青立马上前,双手叉腰,朝门房的人大吼道:“喂!瞎了你的狗眼是不是?我家老爷可是你们老爷的亲二哥!听闻老夫人生病,我家老爷特地过来探望,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敢阻拦我们!”
长青气势摆得足足的,一番话训得门房小厮不敢啃声。
小厮能给人看门,自然也是有些眼力劲儿的。
他观察我们衣着不凡,通身的派头也不是随便能装出来的。
小厮再细细打量公爹的面容。
嘿!
你还别说!
真跟自家老爷有几分相似!
小厮一惊,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他对着我们一行人点头哈腰道:“哎呦,几位主子息怒!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说着,又做了个“请”的姿势,将我们往里头迎,“快快快,主子们里面请,小的立马叫人去请夫人出来!”
进了门后,小厮恭敬地将我们安排在前厅。
周家这宅子从外头看普通,进了里面却发现它四处透着不凡。
比如周家前院栽种的梅花有宫粉梅、红梅、玉蝶梅、龙游梅等,这些都是梅花中珍贵品种,价格不菲,周家前厅摆放的桌椅甚至是小叶紫檀木制作而成,空气中还能闻到淡淡的檀香味儿。
因等待的时间有些长,我便在厅子里走了走。
大厅的墙壁上还挂着几幅画作,我细细看了下,都出自名家之手,有钱也难买不到。
我心中咋舌!
没想到周砚叔叔竟这般有钱,就是不知道这钱的出处干不干净。
几人等得茶水都凉了,一个约莫三十几岁的女人才慢吞吞走了进来。
她身着绯红色刺绣缎袄、青绿色绸裙,头上带着贵气翡翠簪子和金步摇。
婆母在我身旁悄声介绍道:“她叫孙兰儿,是周砚三叔娶的媳妇,你叫她三婶便行。”
“好。”我轻声应下。
“二哥一家是吧?”孙兰儿嘴角微弯,可笑容不达眼底,“实在是对不住,我与夫君这几日太忙了,忘记同门房的人交代一声了。”
周三夫人保养得极好,皮肤白皙,眉目婉约温柔,瞧着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儿。
不过……
看人是不能光看外表的……
我们要来她不可能不知道,她却寻了个忘记的借口,而在得知我们在前厅等待,她依旧慢吞吞过来。
以上足以说明,这位三婶并不如表面那般和善。
周砚憋了一肚子气,直接冷哼一声道:“我看忙是借口,故意冷落我们才是真吧!”
孙兰儿的笑容戛然而止。
“这就是二哥的长子周砚吧?”她神色淡淡道:“听说你在禾城不学无术,成日里吃喝玩乐,还未成亲便纳了好几房的小妾,搞得禾城好人家的姑娘没一个愿意嫁给你。”
女人这话一出,我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了。
好嘛!
她一句话直接骂了我跟周砚两个人。
什么叫好人家的姑娘不愿嫁给周砚,这不是讽刺周砚娶了个出身不好的嘛!
公公沉声解释道:“阿砚已经洗心革面,他如今正跟着老师在读书。”
“是吗?”孙兰儿冷笑一声,“这我还真是没看出来!”
周砚不干了,气急败坏道:“喂,你什么意思……”
“长辈说话,要你个小辈插什么嘴!”孙兰儿一脸严肃地朝他训斥道:“初见长辈不行礼,现在又出言不逊,这就是好侄儿你从书里学来的规矩和礼仪?”
说完,孙兰儿又朝公爹道:“二哥,你也别怪弟妹我多嘴!就他这模样,你可得可要严加看管才好,不然,今日顶撞长辈,明日便能干出更出格的事!”
公爹对她的话并没有回答,只冷冷问道:“我三弟呢?”
孙兰儿觉得被人驳了面子,她好似没听到公爹的问话一般,只黑着脸讥讽道:“也是!二哥不过就是个商人,又哪里需要什么面子,不像我家夫君,在杭城当官,可十分洁身自好,容不得自己的名声有半点儿不好!”
孙兰儿说着,用帕子捂着嘴巴轻蔑地笑了起来。
公爹垂下眼眸,掩下了不善和愤怒。
他们是来探病的,不是来吵架的。
周砚想上去理论,但被我阻拦了。
在辈分上,周砚就比这女人差一倍,再说了,此事公婆都没说什么,他作为小辈不开口是最好的。
公爹并没有被孙兰儿激怒,只淡淡道:“三弟妹,母亲怎么样了?劳烦你带我们去瞧瞧母亲。”
苏兰儿见我们不吵不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这些人还真沉得住气,竟没着她的道儿!
否则,她还可以趁机狠狠奚落他们一顿,好叫这些粗鄙不堪的人知道,一个商户在她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她道:“跟我来吧。”
周家后院比之前院的精致和奢华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周砚都察觉到了,嘀咕了一句道:“杭城一个看牢狱的小官竟也有这么多的油水可以刮!”
因着声音轻,只我跟婆母听见了。
婆母扯了下他的袖子,“别乱说话!”
这三弟妹可是个厉害角色。
万一让她听到些不好听的话,又得横生枝节出来了。
几人走了一会儿,便来到一个名叫“竹园”的地方。
“母亲就住在这里。”孙兰儿说着,率先走了进去。
竹园并不算大,拢共就三间房。
周家祖母住的是中间最大的房间。
推门而入,一阵浓郁的药味儿直冲鼻尖。
孙兰儿微微皱眉,用帕子轻遮了下鼻子,开口道:“母亲,您看谁来了?”
床榻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她的头上绑着抹额,面颊凹陷,嘴唇泛白,显露出的病态。
许是我们进来前,老妇人正在训斥丫鬟,床边的两个丫鬟战战兢兢,一副欲哭不哭的样子。
老妇人听着儿媳妇的话,皱着眉头朝她身后看去。
待瞧见公爹时,老妇人瞬间情绪激动起来,“周海坤,你个逆子!”
“十几年你来对老娘不管不问,如今你来干什么,干脆等老娘进了棺材你再来算了!”
说完,她抓起丫鬟手中托盘上的药碗就朝公爹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