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橙不想吵架，但舅舅一家的态度实在太恶劣了。
口口声声追问外婆有没有跟她说什么话，言外之意谁看不明白？
他们是担心外婆进手术室之前别是留了什么遗嘱，要把房子留给江橙。
“橙橙，不是舅舅说你。做人得讲良心。你爸出事后，你妈丢下你跟别人跑了，你外婆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已经在你身上花了多少财力人力了。你怎么还好意思要她留下的这套房子呢？”
舅妈跟着帮腔：“就是啊，橙橙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你应该知道这在法律上你作为外孙女，其实是没有权利继承你外婆的遗产的。更何况你跟了个有钱的富二代，日子已经过得很滋润了，犯得着非得跟你表弟争这套房子么？”
“你表弟今年也二十二了，也到了该找媳妇的年纪。现在的小姑娘，没房没车没稳定工作的，谁会跟你？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咱们老苏家断了香火么？”
接完电话的表弟也凑了过来：“姐，你看外婆的房间我也改了，以后你那个房间，我爸妈说了，就等着给我结婚当主卧用了。你看你反正也不回去住了，卖也卖不上几个价钱，都不够你跟金主撒撒娇，要个包的。你说是不是？”
说着，他将早已准备好的文件直接贴脸递给江橙：“姐，你看咱们好歹也是一个屋檐下住了好多年的亲人，你就发扬一下风格，别跟我为难了。把这个签了，以后甭管遇到什么难事，总归还是自家弟弟有用。”
舅妈凑上来一步：“就是就是，你说你在外面，也没个正经的男人。那陈家家大业大的，能让你飞进去当凤凰？以后遇到什么困难，还不是自家人好使？签了签了，小军，笔给你姐准备了没？”
“有有有！”苏军豪上下翻找，笑容堆了满脸的褶子：“都给姐准备好了呢。”
说完，他硬塞了一支黑色水性笔给江橙。
看周围没有桌子，苏军豪殷勤地弯下腰，让江橙用自己的后背当桌垫子。
江橙的手都颤抖了，见过不孝的儿孙，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你们还是不是人？外婆还没走呢！”
江橙的眼泪困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咬牙硬挺着，不想让自己的脆弱和无助成为这帮人眼里更好欺负的筹码。
“外婆没有给我留下什么遗嘱，就算她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房子我也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你们今天围在手术室外面，不在乎外婆在里面生死攸关，只在乎自己能拿多少钱？”
眼前这份协议书上白纸黑字写着放弃产权的相关说明，附带承诺即使有外婆另立的遗嘱，她江橙本人也自愿转让给舅舅一家。
说实话，江橙本来就没想争过什么。
而且在外婆生病之初，也确实表达过因为江橙父母的原因，她作为祖辈在她身上花费精力的同时，对小儿子一家也着实有所亏欠。
但这并不是舅舅他们丧尽人伦的理由——
“你们想要什么，等外婆出来自己跟她说。我不会签的！”
江橙义正言辞的拒绝。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护士拿着一些文件匆匆跑过来。
显然是接到了手术室里的最新通知——
问哪位是徐阿婆的家属，目前手术中出现了一些紧急状况，病人的血压提不上去，需要家属签订一下告知书。
护士用相对专业的术语解释说，徐阿婆现在的状况需要一个什么样的治疗，其中的风险和费用需要跟家属再次确认。
江橙一把抢过告知书，捡起刚才被她气急丢在地上的签字笔。
“我签！”
她说手术之前她就已经跟岑主任反复确认过了，无论术中发生什么样的应急状况，她都相信岑主任的技术和能力，无论他决定采取做什么样的抢救措施，江橙全权同意。
可就在江橙即将落笔的一瞬间，舅舅苏鹏一把将告知书夺了过来。
“这个，这个和这个，这都什么东西？这药哪国的，没有中文字么？我什么都看不懂，你让我怎么签？”
舅妈会意，指着告知书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一阵阴阳怪气道：“就是就是，我看这都是你们医院骗钱的套路吧？这老太太都那么大岁数了，是个人都知道得了这种病要保守治疗，你们可倒好，忽悠年轻小姑娘不懂事，硬是给拉到手术室里。你看着上面写着什么？什么血管疏导什么泵的，容易引起的副作用有脑缺血导致的偏瘫——这还了得？”
江橙急了：“这都是医院正常明确责任的制式文件，根本不需要细看的！”
“那可不行，”苏鹏连连摇头：“你外婆都这么大岁数了，治不好病不说，还遭那些罪。我们做儿女的，怎么忍心看着呢？”
说着，他伸出粗糙的手指弹了弹协议：“护士啊，我看就算了吧，这个我们签不了。手术么，尽人事听天命。”
“你不签我签！”
江橙伸手去抢，然而苏鹏却一把躲开：“你签？你谁啊？你是她外孙女，算监护人么？”
江橙瞬间愣住，她万万没想到舅舅会在这里埋坑等她。
“我……可之前所有的手续都是我给外婆签字的！”
“那是因为我没在，我没提出反对意见，对吧？”
苏鹏得意一哼声：“但现在，舅舅过来了对吧？舅舅来了，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外婆现在在里面手术，舅舅才是她的第一监护人。当然了，舅舅也不是完全不考虑你的建议。”
说着，他捡起之前被江橙丢在地上的那份自愿放弃房产的协议书。
笑眯眯地摞在前面那一份抢救告知书的上面——
“橙橙，要签就一起签吧，多写一个名字的事，是不是？”
江橙明白了，今天舅舅他们一家就是来确保要到外婆这套房子的。
只要她不肯签字放弃所有的继承权，他们就坚决不允许外婆在手术过程中接受特殊的抢救。
原来人性，真的是可以无耻尽致到这个地步。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后面过——
“江橙？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