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将军回京,你们终于能圆房了,看谁日后还有脸在背后指指点点。”
听了丫鬟的话,楚扶欢望向城门口,心酸胀得厉害。
三年前,她嫁进将军府。
看着青梅竹马的少将军穿着红衣,清隽硬朗,笑容蛊惑,掀开盖头的瞬间,她还惊艳了一瞬,怦然心动。
可还未洞房,季寒就挂帅出征,一去便杳无音讯。
起初,人人都道她嫁得好,和夫君青梅竹马,婆母又大度开明。
可从苦守三年活寡起,门前是非就多了起来。
为了早已没落的将军府,她十五年来第一次低头,顶着嘲笑声和各府往来。
她是脸面也不要了,八十八抬嫁妆也挪用了,这才入了各府的眼,保全了将军府在京中的地位。
否则哪怕夫君在边关立了功,也会被旁人抢走。
京城与边关看似相距甚远,实际息息相关,紧密相连。
明艳少女,不过三载,就熬油似得变得内敛小心。
阴云低垂,细雨如丝。
楚扶欢已经分不清楚,哪里流的是泪,哪里流的是雨。
马蹄声越来越近。
看到一支队伍穿过城门,缓缓而来。
季寒坐在高头大马上,战甲斑驳,但威武不减,敛眉顾盼间,便有夹道两旁围观的女子纷纷抛出香囊。
可他一只都未收。
楚扶欢欣慰的笑了,可刚牵起唇角,却陡然僵住。
夫君身后竟坐着一个红衣女子。
是他的白月光。
也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女、楚扶欢的手帕交。
更是三年前和亲去西凉的——柳华公主。
目光对视间,柳华藏在季寒身后,挑眉。
声音却细声细气,微微打颤,明显带着紧张——
“扶欢,你在等夫君吗?可他急着进宫为我请命……都怪我不好,害你又要等一会了……”
季寒的马停了下来。
他将人护在身后,“怎么能怪你,原本和亲,就该让扶欢去。她能吃苦,可你金尊玉贵,和她不同。”
而后,他更挺直了脊梁,严严实实的遮挡住楚扶欢的视线,似要为柳华公主撑起一片天地。
仿佛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楚扶欢的心紧了又紧,咬咬牙,才忍着不让泪落下。
她的目光越过季寒挺拔的身体,落在那抹艳红上,“柳华,你能回京探亲是好事,王爷跟王妃前些日子还念叨说想你。”
柳华微微一怔,扯了扯季寒的衣摆。
力道又小又可怜,好似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季寒面色沉了下来,“扶欢,不许胡说,此番柳华回京不是探亲,而是为了我。”
楚扶欢还是不看他,只问柳华:“边关路远,你金尊玉贵的,怎么不坐马车?”
季寒沉声,“我说话你听不见吗?扶欢,我接柳华回京,是要请圣上为我二人下旨赐婚的。此次立功,我什么都不求,只求迎娶柳华。”
“娶她?用我们的军功?”
“我们?”
季寒皱眉。
他眉如墨画,清隽惑人,可出口的话却极疏离,“军功是我一刀一枪拼杀而来,和你无关。曾经我是许诺过你,若取得军功,就为你换诰命夫人的尊荣。”
“可柳华更需要我。”
他认真道:“扶欢,柳华在西凉吃了很多苦,可是当初去和亲的本该是你,西凉宫变,她的丈夫死了,继子上位,按规矩,子承父妻。这些耻辱,本该由你承受!”
“你欠她的,用诰命去还,天经地义。”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楚扶欢笑得不能自已。
消瘦的身体像是一枝嫩柳,在风里萧瑟颤抖。
“用诰命去还?还是用我的命去还?夫君,你对得起我么?”
季寒软下的心肠,再次硬了起来,面上浮现了几分不耐。
楚扶欢纠正他,“原本就是她去和亲,她是皇上的侄女,是皇族中人。而我只是礼国公府嫡女,跟皇家挨不着。是长乐王跟王妃舍不得她,才怂恿朝臣想让我替代,可西凉国不愿。”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他就是吃定自己千依百顺,为了他,不会闹。
楚扶欢笑容发苦。
季寒沉沉的看了她许久,目露失望。
“果然你和柳华不同,更爱计较,心机也深。享了三年荣华富贵,却不懂感恩。罢了,你不懂我,多说无益。”
他再无愧疚,扬鞭,就要往宫里去。
一时间,四周的议论声都沸腾了起来,所有人都在看楚扶欢的笑话。
她撑伞的手抖了又抖,没握紧,纸伞落地。
细雨落到她头顶,很快就起了一层水珠。
彻骨的冷。
“夫君,你不要我了,是么?”
季寒的心被叫软了一瞬,油然而生了负罪感。
可感受到身后女人的身体微微颤抖,还是坚定了神色。
“对不起。”
“我要将柳华这三年的遗憾,都补回来。”
“那我呢?”楚扶欢追了上去,体面,尊严,通通都顾不上了。
她也想过,三年未见,要将夫君的遗憾都补回来。
可夫君想的,却是弥补另一个女人。
“你的补偿,就是要求娶公主为平妻么?平妻也是妾,你舍得?”
季寒冷峭的脸色没有半分动容,“不是妾,而是妻,我唯一的正妻。扶欢,你在府里三年,也该学会懂事了。”
楚扶欢自嘲的笑了。
“我还不够懂事?要自请下堂,你才能稍稍满意么?”
季寒轻叹,“扶欢,话也不必说得这样绝情,你很清楚,我们只拜了天地,并未……你知道的,我从来只当你是妹妹看待。”
丫鬟白苏再也听不下去了,“将军!我家姑娘等了你三年,府里上下都是她在打点。您即便不念旧情,也该……”
楚扶欢扯了一把白苏,“别说了,家丑不可外扬,咱们回家。”
她转身就走,背影冷寂。
季寒看着楚扶欢的背影,愣愣出神。
身前,柳华公主轻唤了一声:“季郎。”
他立即低头,目光温柔,“别怕,我此番拿下西凉一城,战绩斐然,以此军功求皇上下旨,皇上定会答应。”
柳华摇了摇头,声音扬起了些,故意叫街上人听见:“我始终说的都是做妾就好,我与扶欢相识一场,不能对不起她。”
季寒却执意不肯委屈她半分,“这件事情我会办妥,你不必担心。至于楚扶欢,她很懂事,也许不会闹。”
“再者说,她原本就欠了你。”
“我知你心善,不想争。不过本该属于你的,就该归你所有。放心,我会替你将一切都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