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是很大,伞已经撑不住了。
一阵强风刮来,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宋听肆将身后披风往前一拽,把楚扶欢紧紧地裹进披风。
她连脑袋都被一起裹着,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闻到宋听肆身上那股淡淡的雪松香味。
她记得宋听肆小时候是不用这种香的,皇家的人都用龙涎香,那时候宫人给他熏衣裳总是把香味熏得浓浓的,隔着两三步远就能闻到的那种。
但是她不喜欢,嫌弃龙涎香味太浓,他试着调淡了许多,她还是说不好闻。
后来干脆就换成了雪松香,她终于闻着舒坦了。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这雪松香也没换过,都去了边关三年,再回来还是老样子。
“宋听肆!”她试图把脑袋从披风里钻出来,刚露了点头发,被他一把又按了回去。
她挣扎了下,扯着脖子喊:“咱俩怎么不吵架了呢?”
“这不是正在吵么!”
“这算什么吵架?以前都得动手的!”
他无奈,“把嘴闭上吧!”淋雨都拦不住她的嘴。
从密林到昭德寺,她被护得好好的,他却浇了个透。
白苏一见这场面,赶紧把两人都让进屋里,然后倒茶分别递给二人,“殿下,姑娘,喝点热茶先暖暖身子。”
楚扶欢喝了,宋听肆却没喝。
只是从怀里掏出个药瓶子,扯了她的衣裳就要亲自动手。
楚扶欢吓了一跳,死死抓住自己的衣领子,“不用。”
他深吸了一口气,咬咬牙,“楚扶欢,我就是上辈子欠你的!”
话说完,药瓶子扔给白苏,恶狠狠地吩咐:“这瓶子药全都给我倒在她身上,别剩!”
说完转身出屋,开门时又是雷声轰鸣,暴雨与地面激起层层叠叠的回响。
宋听肆立即将门关好,人站到了外面,声音小了许多,却依然清晰。
“替我换药吧!”楚扶欢说,动作快些,别让他在外面淋太久。
白苏回头看了一眼,“五殿下会一直在外面等着吗?”说完,自问自答,“肯定是会的。每次他送姑娘回来,都是一直守着姑娘,直到确定姑娘没事才会离开。”
楚扶欢的伤口扯开很多,有些浅伤明明已经结痂,但被雨水一泡,也又严重了些。
白苏仔仔细细给她上药,她自己能够到的地方自己也动手。
上完了药再包扎,如此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是里里外外都换了新。
“他还在外面吗?”楚扶欢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往窗户那里瞅了一眼,“窗纸太厚,外面又太黑,影子都看不见。”
白苏跑到门前扒着门缝瞅,然后说:“还在。”
她叹气,“让他进来吧!”
白苏将门打开,宋听肆走了进来,一身的水,每走一步都带着水。
门外虽有屋檐,还挺宽,但奈何雨实在太急,风也大,平日里能遮雨的屋檐,对今夜的雨来说实在没什么用。
楚扶欢看他这样子,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赶紧起身给他拿了布巾擦干头发,然后语带责备地道:“淋了雨不知道回去换衣裳吗?为何一直在外面站着。”
他瞪了她一眼,还轻冷了一下,“看着你。”
她发誓:“我不会再出去折腾了。”
他却不信,“不行,你没有信誉。”
“就这么一回没听话,以后不会了。”她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低着头,手指拧到一处,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白苏远远站着,根本都不敢挨他们两个的边儿。
小时候也没有觉得五殿下的气场强大到让她不敢靠近啊!
最多是生人勿近,那时候她和夙阳也跟着主子们一块儿跑着玩,大家偶尔也是能说上话的,都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熟人。熟人是可以近的。
这怎么五殿下从边关待了三年再回来,她就感觉这人变得不但生人勿近,熟人也不太敢靠近了呢?
再想想,又觉得似乎也不是因为五殿下让她不敢靠近,而是五殿下跟她们家姑娘之间那种微妙的气氛,让她没办法融入进去,心还砰砰直跳。
“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宋听肆的声音压过来,带着些许怒意,也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宠溺。他说,“胆子太大,不看住了什么祸都敢给我闯。”
楚扶欢抬头,开始狡辩:“我就算真闯祸了,又怎么算是给你闯祸呢?你对我也没有看管的义务啊!你看着我干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却听宋听肆说:“习惯了。从小看到大,看习惯了。”
说完,她也沉默了。
好像是这样的。
从小到大他们一直都是一起玩耍,虽说一言不合就要打一架,可是每当她遇着危险,或是遇着磕绊,再或是跟人起冲突。他总是默默地站到她身边,明明一句话都没说,却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替她撑腰,是在看护她,在保护她。
她一直都不知道看护她这件事情,到底是谁给宋听肆下的任务。
小时候以为是皇上,后来以为是她父亲的面子。
总之那种撑腰和看护,她受得理所当然。
现在想想,哪有那么多理所当然,谁也没有义务非得对什么人好。
那些好,是她偏得的。
楚扶欢有点心虚,又把头低下了,手指头也又拧了起来。
“我不是故意不听你的话,我也想好好在家里养伤,什么都不去管。只是这件事情在我心里一直是个坎儿,不弄清楚我过不去,觉都睡不好。”
“张夺跟我说是柳华泄漏了布防图,还说追杀他们的有可能是柳华的人,但是他不确定。而且这件事情任谁都想不明白原因,想不明白柳华的动机,所以从头到尾都是存疑。”
“现在我确定了,就是柳华的人在一路追杀。数百西凉人全部都是柳华的手下,我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所以西关布防的泄漏是柳华干的,这件事情已经坐了实,不管她有没有动机,事实都摆在那里。”
“过程不重要,原因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这样的结果一出,死仇就已经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