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大理寺卿贺景昭将近三年内所有被乔少卿经手过的案卷,都整理了出来。
楚扶欢悄悄从大理寺后门进入,乔装打扮,掩人耳目,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大理寺待了整整五天。
再出来时,其中一桩案子在她脑子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是两年前的一桩案子,当年,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梁书,被查涉嫌贩卖私盐,最终全家抄斩。
这桩案子当时在九安城内十分轰动,即使她不常出门,也从季家人的口中听说了这件事。
当时她还疑惑,贩卖私盐虽是大罪,但也不至于大到全家抄斩的程度。
最多主犯斩,家中人流放。
虽然流放也不见得能活得成,却也比直接斩了更好让人接受。
她跟当时还叫季常的徐平打听过那桩案子,想知道情节严重到什么程度竟会被全家抄斩。
但徐平也说不清楚,只说大理寺查了整整六个月,最终呈报皇上,由皇上亲自定罪。
再多的,百姓就说不清楚了。但能被全家抄斩,说不定是因为涉及的私盐数量庞大。
她觉得有道理,这件事情就这么搁下了。
没想到如今看到关于这桩案子的卷宗,却发现之所以将那指挥使全家抄斩,是因为大理寺在调查中发现,那指挥使的罪行可不单单是贩卖私盐那么简单。
他是把中晋的盐卖到了西凉,且不只一次,是长达六年。
西凉那边也有盐湖,但许是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导致无论是那盐湖产出的盐还是海盐,都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虽然人吃了身体也不会受损,但就是影响菜的味道。
所以西凉人很不喜欢本地的盐,从来都是想尽一切办法从其它国家买盐回去。
中晋跟西凉也不是没有关系好的时候,比如说两百多年前,两国的关系着实紧密过一段年月,两国甚至还有过联合兵力抗敌的经历。
那段年月就一直是中晋供应着西凉的食盐,一供应就长达十五年之久。
自那以后西凉人的口味就被养刁了,更不愿意吃自己国家产出的盐了。
但后来,随着两国关系不太友好,中晋断了食盐的供应,西凉就又得从其它国家想办法。
食盐,一直是中晋用来制裁西凉的一种手段。
所以贩卖私盐不可怕,可怕的是将私盐卖到西凉去。
这就相当于叛国。
那五城兵马指挥使当时被定的就是叛国罪,只是案子并没有对外公开,所以外界传的就是他贩卖私盐被全家抄斩。
楚扶欢之所以要查这三年乔少卿经手的案子,其实也是突然之间产生的想法。
她之前猜测乔侍郎一定是有把柄握在了柳华手里,但把柄是什么却猜不着。
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推测的空间,比如说乔侍郎身为大理寺少卿,很大概率他的把柄就跟大理寺有关。
所以或许她能从近几年的案件中查出端倪来。
当然,也不是不能夜里偷偷去,但查案子跟当初查兵部元侍郎不一样。
兵部的事,不管是哪一桩,互相之间都有牵扯。
但大理寺的案子一桩一桩基本都是独立的,想查起来没那么容易。
她总不能天天半夜去翻卷宗,累不说,也不一定能翻得着。
如今大理寺卿贺家送上门来,她正好提了这么个条件。
没想到还真查出些门道。
五城兵马指挥使贩卖私盐给西凉,是大罪,全家抄斩。
但最后抄斩的名单里却少了一人,是那指挥使的女儿。
案卷记录她的女儿是暴毙,因为家中出事,急火攻心生了一场病,死了。
但是半年之后还有一桩案子,是有人上报大理寺,说在城外看到有一女子,生得非常像那指挥使的女儿。于是怀疑当初那个女儿并没有死,而是被人救了出去,慌称死了躲过抄斩。
这事儿也是乔少卿亲自去办的,后来那报案的人承认是自己看错了,案子不了了之。
楚扶欢觉得这两桩案子有问题,于是拿了卷宗去见大理寺卿。
贺大人对这两桩案子倒是也有印象,因为那指挥使的案子是重罪,所以但凡涉及到他的,都会严查。
所以有人报案说看到了一位跟那指挥使暴毙的女儿长得很像的女子,大理寺这边立即派出了一位少卿亲自去调查。
但是万万没想到,两年之后,竟是少卿被人质疑。
贺大人有点儿拿不准这件事情,因为楚扶欢公报私仇的可能也不是没有。
如果用这件事情硬把乔少卿给扯进去,乔少卿立即就要接受调查。
一旦查起来,就算不死也得扒层皮。
人是大理寺的人,少卿出事,他这个大理寺卿多多少少也要跟着吃点瓜烙。
所以从心理上讲,他并不喜欢乔少卿跟这两桩案子有关。
于是他对楚扶欢道:“单凭这两桩案子一个有乔少卿参与,一个由乔少卿主办,似乎并不能说明什么。想要凭这两件事对乔少卿问责,证据不够啊!”
楚扶欢也觉得证据不够,但是今天早上月换回报,说乔少卿傍晚的时候去了城东一处宅子,并在那宅子里留宿,直到今天早上才从宅子里出来,直接去上了早朝。
月换还说那宅子里有一年轻女子,二十出头的模样,生得十分好看。
乔少卿与那女子是相好的关系,两人宿在一处。
她对男人养外室这种事情不感兴趣,如果那乔少卿不招惹她,她就算发现了对方养外室,那也绝对是一件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现在任何一点关于乔少卿的事,都能让她产生无限的联想。
于是她问贺大人:“您之前可认得那位五城兵马指挥使?见过他家暴毙的那个女儿吗?”
“或者说,那女子暴毙之后,大理寺有没有验过尸?”
贺大人答:“验过,但是……是乔少卿带着仵作去验的。”他说到这里也犹豫了,都没等楚扶欢再问,就主动说道,“那仵作在结案大概七八个月后,就因身体抱恙,辞了仵作之职,离开了京城。”
“当时也没有多想,毕竟仵作常年接触尸体,经常闻尸辨尸,身体不好也正常。可是姑娘现在这一说,我倒也觉得似乎有点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