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扶欢将头往前探了探,半个头都探出车窗。
但那辆擦肩而过的马车行得很快,眨眼工夫就与她这边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风悟似有察觉,回头问她:“姑娘,怎么了?”
楚扶欢摇摇头,“没事,就是好奇刚刚那辆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
风悟往前看了一会儿,马车已经转了弯,看不见了。
“要属下跟过去看看吗?”他问道,“看看马车去哪。”
“不必。”楚扶欢还是摇头,然后默默地放下车窗帘子,再也没有说话。
楚扶星已经缠着白苏讲兵法的事了,刚刚那阵药香却让楚扶欢梦回到很多年前。
那时师父还在,每天夜里都会带她出城去练武,包括扶星想学的兵书阵法,其实她也会。
但不是专门为了学那个才会,而是后来武功练得好,轻功更是出色,很多时候就闲了下来。那闲着也是闲着,师父就会找来一些书给她看,有看不明白的地方还会亲自指导。
她兵法学得一般般,但阵法学得极好。大大小小的阵法会个百十来种,个个精通。
师父身上也常年都带着药香,包括裴知尘,身上也有药香味儿,却都不是刚刚闻到的那种香。
三者的共通之处就是香味都属于自调,且都是草药调配出来的。不喜欢这种草药香的人会觉得不喜,可一旦喜欢上,就会非常爱闻,且再不愿意去闻平常的熏香。
其实宋听肆身上也会带些草药味儿,但她没仔细研究过,想来是军医给配的香料吧!
……
温国医进京了。
马车匆匆而行,漫无目的地绕了大半个九安城,终于悄悄停在了公主府的侧门。
车厢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一名侍女率先走了出来,往下看了一眼,正看到前来迎接的素月。
二人点头示意,素月讨好地叫了声:“青蓝姐姐。”
那青蓝没应,只回头跟车厢里的人说:“是这里了。”
然后青蓝下车,随后,一白发之人从车厢内走了出来,黑衣白发,从容优雅。
西凉国医温墨宸,无人知其真正年数,只知他跟在西凉老国君身边好像已有数十年之久,是西凉老国君在世时最为依仗之人。
其医术之精湛,被西凉人定义为“惊世骇俗”,传闻是真正拥有能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
温墨宸常穿黑袍,既然换下黑色,也是与黑无限接近的玄色。
深色与他一头如霜白发形成鲜明对比,仿佛能吞噬世间所有光明。
此人孤傲清冷,但剑眉星目容颜俊美,只是嘴唇过于单薄,看起来薄情寡义。
可因为这人实在长得太好,所以多数时候人们往往都会忽略这面相上自带的薄情寡义之感,西凉无数女子都将他捧为心上人,视为自己待嫁的第一人选。
却不知,在精湛医术的掩饰下,敬墨宸真正揣着的,却是一颗阴狠歹毒之心。
世人只知他医术无双,却不知其手段狠辣,为巩固权势可利用医术杀人于无形之中。
素月对温墨宸也是有恐惧之心的,但恐惧的同时又带着对强者的敬畏,以至于她在看了温墨宸一眼之后,就再敢不敢抬起眼睛继续看,生怕哪一眼就招了温墨宸不快。
侍女青蓝提着一只纯黑色的药箱,上头镶嵌着几枚红宝石,就好像黑夜里睁开的红眼睛。
“你家主子呢?”温墨宸开了口,说话的声音十分好听,仿佛林间清泉,潺潺流淌,洗涤尘嚣,令听到之人心神宁静,久久难以忘怀。
但素月却紧张极了,因为他知道温墨宸的为人,长相俊美无比,声音动无比,却生着一颗黑心。明明是位医者,人命在他眼里却如草芥一般,想不想救治,全凭他喜好。
好在温墨宸对柳华不错,难得在世间芸芸众生之中,还有一个柳华愿意让他和颜悦色地说话,也愿意让他倾尽全力去相助。
其实若老国君一直在世,温墨宸也一直都在京都,柳华的日子会过得很好。
可惜了。
“见过先生。”素月屈膝行礼,这里是中晋地界,她不敢再叫国医二字,只唤一声先生。然后答了温墨宸的话,“我家公主胎象不稳,撑得很辛苦,这会儿还在榻上躺着呢!”
温墨宸脸色难看,冷哼一声,“前方带路。”
素月一刻不敢耽搁,立即带着二人走进公主府,去了柳华的院子。
柳华如今住在府里最大位置也最好的那处院落,那是从前礼国公夫妇住着的主院儿。
长乐王府买下这宅子后,许多地方都重新修葺过了,包括屋里所有的家什也都重新换过,就连墙面都进行了重新粉刷。除了房子没有推倒重建,其余地方已经再没有半点从前的痕迹。
温国医到时,柳华正靠坐在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一本医书。
屋里有个丫鬟小心翼翼地侍候着,一会儿给她递水,一会儿又给她递点心。
但是柳华不敢乱吃,总是神色焦急地看向房门方向。
终于看到素月带着二人进来,连日来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就是鼻子发酸,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温墨宸快走了两步,到她跟着看看了她一眼,立即握其腕脉,随之皱了眉:“你到底在折腾什么?这孩子都快死在你肚子里了!”
柳华反手将温墨宸的手给握住,身子往前探,额头抵在他的手背上,放声大哭。
素月将屋里的丫鬟赶到外面去,并且嘱咐其就在院子里站着,不管谁来都要大声禀报。
然后将门关紧,还插了门栓,这才又快步返回来。
温墨宸被柳华抓着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但也没有把手抽回来,就任由柳华的眼泪打在他的手背上,将他的衣袖都打湿了一片。
素月跟青兰站远了些,将空间给他二人留出来。
青兰将药箱搁到了榻边,温墨宸看了一眼,再跟柳华说:“松开我,先替你施针。你可知道,我但凡再晚来一日,你这孩子就是一个死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