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扶欢其实无所谓季寒在什么地方,他在不在京城,她见与不见,都不会对她的生活产生多少影响。
当然,她其实是很想送季寒上西天的。
就冲季寒把她扔入京郊大营的那件事,她杀季寒一百次都不嫌多。
但她明白,中晋武将正值用人之际,大哥的战死让西关空出来一个镇西将军的位置,同时也给了西凉可乘之机。
这也就是西凉失了一城,还没有缓过来。一旦那边缓过劲儿,大战必然一触即发。
所以这种时候,一切私人恩怨都得为国家让步。
季寒接任镇西将军,从朝廷角度来讲,她没有任何意见。
但如果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这事儿总觉得怪怪的。
由钦天监出面推季寒上位,这事儿季寒自己知道吗?
季寒肯定是想做镇西将军,但他应该不会希望这种时候离开京城。
至少也要等柳华生完孩子,他那么喜欢柳华,是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走的。
可这件事如果现在被提起来,皇上一发话,那他不走也得走。
当然,他也可以拒绝,可是那么大的权力砸下来,傻子才会拒绝。
正午日头烈,长亭殿的琉璃瓦在烈日照射下泛着淡淡的金光。
张良从长亭殿内走了出来。
此人不到三十模样,身形消瘦,一袭深蓝官袍在身,更显得他形销骨立。
张良步出殿门,步伐不急不缓,像是每一步都算计好的一样,每次脚步落地,中间都空间两块小砖。
楚扶欢抬头,目光迎了过去,正对上张良那双细长的双眼,看到了对方唇角勾起的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周七开口说了句:“张大人慢走。”
张良点头冲着他示意,态度倒是不错。
只是在与楚扶欢对视事,两人目光交汇,各怀心思,那份算计都快溢出来了。
最终擦肩而过,她听到张良说了句:“楚姑娘的手伸得可够长的。”
楚扶欢笑了下,回道:“张大人的手伸得也不短。”
人走了,周七说:“姑娘,我们进去吧!”
楚扶欢摇摇头,“我不是想要进去,我只是来带着我弟弟给皇上磕个头。”
“此番我弟弟的事没少给皇上添麻烦,我们总得来谢个恩。皇上不见得愿意看到我,我们就在这里给皇上磕个头,然后就走了。”
说完,拉着楚扶星跪下,真的就在院子里对着长亭殿磕了三个头。
然后起身,姐弟二人拉着手走了。
直到人已经快走出长亭殿的范围,云清这才反应过来追上去送他们出宫。
周七也才反应过来赶紧进展去跟皇上说这个事儿。
老皇帝听得一愣一愣的,“你说什么?扶欢跟扶星来了?在门口磕个头就走了?”
“他们为什么不进殿来?是不是张良在这儿,给耽误了?”
周七想了想,说:“确实是因为张大人在,他们姐弟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但后来张大人走了,他们还是不进来。说就是为了感谢皇上帮了扶欢少爷,过来给皇上磕个头,不是想见面。不过我总觉得扶欢姑娘跟张大人似乎有什么过节,张大人出来之后看到扶欢姑娘,总感觉目光不善。”
“当然,楚姑娘看张大人的目光也没善到哪去。”
老皇帝不解,“他二人有仇?”
“不能吧!”周七说,“一个小姑娘,跟钦天监监正大人能有什么仇?就是楚家,以前也没听说跟钦天监有什么交集,倒是……”周七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然后再道,“倒是以前楚大将军那边,钦天监观星从来没说过好话。一天到晚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不是这个灾就是那个灾,但似乎也没挡住楚大将军打胜仗。”
“相反,倒是这次楚大将军阵亡,钦天监什么都没提前说,就好像没这个事儿似的。”
周七说完,见老皇帝一直也没有什么反应,便没有再说什么,只安安静静站在旁边。
老皇帝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坐了小半个时辰才起身,然后默默往后殿走,进了一间屋子。
周七跟了进去,再把门带上。
屋里有浓郁的檀香味儿,是因为每日香火不断的原因。
礼国公的牌位供在这里呢!当然这不是唯一的牌位,因为城外昭德寺也有一块礼国公的牌位,是楚扶欢供到那边去的。
这屋里的牌位是老皇帝专门叫人写的,经了楚扶欢允许,单独供奉在长亭殿的暗室中。
有的时候老皇帝亲自过来续香,有的时候是周七过来续香。
他们都不在,就由长亭殿轮值的宫人过来续。
总之老皇帝说了,不管白天还是夜里,香火都不能断了。
这会儿炉里的香只剩下一小截,周七取了三支长香点上,递给老皇帝。
老皇帝举至额前,念念叨叨地说了一阵子,然后将香插进了香炉里。
插过就回过头问周七:“钦天监观星这件事情,你信不信?”
周七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信吧!自古以来就有占星术,历朝历代也确实有许多靠钦天监观星精准避过灾祸的记载。所以观星这件事,信肯定是要信的。”
老皇帝点了点头,目光还是盯着周七,“话里有话!”
周七笑笑,老皇帝太了解他了。
或者说,他们之间互相都太了解了。
“奴才的意思是,钦天监的存在是合理且必须的,但钦天监里的人,却不是完全可控的。”
老皇帝的目光终于收了回来,“是啊!观星是对的,但观星之后说出来的话,就不一定对了。话是人说的,在这世上,星星不会骗朕,但人却能骗。”
“适才那张良说,季寒的八字与西关贴合,此番观星也有这番所示。故而建议朕让季寒出任镇西将军,并且得立即前往西关主持大局。”
周七做为合格的近侍,这种时候知道老皇帝是想要诉说和表达,所以他必须得把话口给递明白了。于是跟了句:“那皇上怎么看?张大人的话能信吗?”
“信个屁!”老皇帝想都没想就扔了这么一句出来,随后将目光朝着礼国公的牌位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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