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有十数里方圆的广场之上,建起了一座高台,围着这高台,秽土洲各大宗派门户各安其位坐好。
有那家族势力大的,来了上百人,一些小门派则数十人、七八人不等。
还有那形单影只一人前来的,显然是无门无派独自来此撞运气的,就算选不上,也有一场热闹可看。与那些有门有派的青年子弟相比,自然显得势单力孤。
辰时一过,便有一问道宗弟子上台,先讲了些场面话,然后便步入正题,将此次比艺规则章程说明一番。
说是比艺,其中规则却颇多不解之处。
这第一条,乃是观面。众多想要招亲的子弟走上台来,问道宗第二宗主云卷舒亲自在帘后查看,若是说你面相不好,那便对不住了,此番算你白来。
第二条,乃是观艺。这个观艺不是教你施展法术神通,只教这些年轻弟子将手掌按在一块白玉石上,微微吐力便可。孰胜孰败,仍是由云卷舒来裁决。
第三条,乃是观心。前两关之后,剩下的恐怕是凤毛麟角,此一关中,凡入选男子皆由问道宗中弟子带入后殿,由云卷舒与云照影当面问答,内中详情此时却不便告知了。
台下众人听了这三条规则,心中皆念头飞转考虑对策,只是这规则实在是奇怪,却无处找寻个中端倪,有带队前来的大门大派长老思索许久,却也不知该提醒门内子弟如何取巧,只能相对苦笑。
这规矩说白了就一句话:把人放在哪,让云卷舒来挑就是了。
问道宗弟子宣读完规则之后,便教前来比艺的年轻子弟依次上台,排成一队在台上走过。台上挂着一个珠帘,虽是珠帘,后面却云雾缭绕,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前来参与的年轻男子何止数百,这第一轮竟走了近一个时辰。
都走完之后,有一人自珠帘后面走出,这人一点表情也无,将右手一扬,飞出数十朵红花,落入年轻子弟人群中。
这些年轻子弟修为都不高,只觉眼前一花,便有四十余人胸前多了一朵红花。
方才那问道宗弟子上台道:“胸前有红花者,第一轮通过,留在台上。其余仁兄,却对不住了。我家宗主说了,缘起缘灭,各有定数,诸位也不必挂怀了。”
那刘家身为恶土洲内第一大家族,此番足足来了二百余人,参选的弟子也有三十多,谁料第一轮“观面”结束,竟是全军覆灭的结果,三十多年轻弟子悻悻然走了回来。
此时,台下有一刘家随从叫道:“刘红保!那个是刘红保!”众人仔细一看,台上那四十余人中,可不正是刘家旁支的那个天资尚可的刘红保么。
有几个刘家子弟心中发虚,红保明明已被自己扔到了那一界去,怎会在这里出现?
有一长老问道:“既然是刘家子弟,为何没同我等一同前来。”
有一长老眼尖,道:“这人居然是刘家子弟?方才我见中宣城一伙人将他簇拥在中间,以为他是中宣城中了不得的人物呢。”
众人向中宣城所在望去,中宣城此番声势浩大,来了百余人,却无一个年轻子弟,皆心中狐疑:中宣城如此做派,难道会为了一个刘家旁支的子弟,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有人认得段天德的,道:“中宣城城主居然亲自来了,若是为了红保,恐怕此子来历不小。”
却说红保听了问道宗的招亲规则后,心中也是忐忑不安,为了此次招亲,他备了许多上好的法宝丹药,料想若与同阶修士比拼起来,绝无败理,哪知全没派上用场。
所幸第一轮平平安安度过,他见台上只余四十多人,信心大增。
比刘红保更加忐忑不安的,却是中宣城的城主段天德与千一阁阁主霍青,谢源诚教他二人好生看顾红保,口中虽说尽人事安天命,但谁知上仙心中有何打算。
二人唯恐红保招亲不成,反遭那白衣书生迁怒,却是大为不妙了。
如今见红保顺顺当当过了第一关,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
只见台上多了四个问道宗弟子,四人托着一个檀木案几小心翼翼放下,案几之上,是一块晶莹流彩的乳白玉石。
有那识货的张口叫出:“五行问心玉!”众人皆惊。
五行问心玉,非是法宝,却是各个名门大派不可或缺的宝贝。
这块玉石能测出初入仙途者的五行分布,玉石越大,测得越准。
测过之后,五行属火的,修习火系神通便有奇效,属金的,便要学金系法术,才能人尽其才。
寻常的问心玉只要巴掌大,便价值连城了,眼前这块,足有半人多高,问道宗几千年底蕴,果然家底丰厚。
只是,眼下拿出这块玉石,是要将这台上四十余人逐个测试一遍吗?
台下许多人眼中露出了艳羡的光彩,此间不少修士即便已到地仙修为,也没有机缘在早年测上一次,否则修仙路途中定会少走许多弯路。
台上之人,就算不能抱得美人归,此番也不算枉来了。
于仙人而言,光阴虽说几乎没穷尽,可谁又愿意在歪路上走过许久?此时台上人等已经开始逐个测试。
只见法力灌入“五行问心玉”时,此玉立时变了颜色,有的红白相间,有的黑黄混杂,到了红保时,已是过了一多半人。
红保将手放上,此玉温凉,舒服的很,他法力微微吐出,只见此玉霎时变成一片墨黑颜色,却无半点杂色。
台下一阵惊呼,这红保貌不惊人,却是罕见的黑水之体,他若修习水系法术,成就绝非常人所能及。
红保这时看见五行问心玉的颜色,又见台下众人神态,自然也知道自己似乎与旁人不同,当下心中狂喜,美滋滋站到了一边,而台上其他人看他的眼神,自然多了几分嫉恨。
眼见四十多人都将测完,最后一人放上手掌,这块玉石变得通体殷红!
“黑水!赤火!”立时有人喊出了声,这样体质的人无论在哪个名门大派中,都是争抢的对象,只要不出差错,将来必成大器。
果然,第二轮测试一过,台上只剩下了红保和那赤火体质的弟子,其余人尽被淘汰。台上向道宗弟子尽都撤了下去,珠帘后面上毫无表情之人走了出来,对二人道:“二位请!”话中虽也有个“请”字,却冷冰冰的毫无情感。
红保闻听,不禁打个冷战,和那赤火体质的男子对视一眼,一起走入了珠帘。
撩开珠帘,竟豁然开朗,步入一座花园,行过长廊,冷面人带二人走入了一座装饰极为精美淡雅的房间,刚一进门,便觉丝丝幽香袭来,似是走入了女子闺房之中。
二人站在门口,只见内室娉娉婷婷走出一位静美的女子,红保心中无比激动,这女子可不正是石志丽!
他此前因缘际会见过石志丽两次,在自己心中,这女子妙目流连,对他与别人颇有不同,眼下自己距离成为这天仙般的女子夫婿仅有一步之遥,没想到自己出身低微,竟有如此运道。
而那赤火体质男子却面色淡泊,与章回截然相反,章回斜眼瞥了这男子一眼,心道:这小白脸运气也是不错,待会是最后一关,恐怕石志丽要出些难题亲自挑选夫君,我可要小心应对了。
冷面人不知何时离去,石志丽笑语盈盈,道:“二位请坐。”
章回闻听石志丽妙音,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便斜坐在椅子上,那男子却大大方方,如到了自己家一样坦然而坐。
石志丽也于主位坐下,又道:“这位我却认识,乃是火云宗的严征严道兄,这一位却是初次相见。。。”
红保一听,心中一下子凉了几分:她竟然不认得我!她竟然说初次相见!她却认得那个男子!
石志丽见红保呆呆的样子,接着道:“还请这位道兄自己介绍一下。。。”
红保讷讷道:“我。。。是西北刘氏家的,现居中宣城中,姓刘名红保的便是。”
石志丽点点头道:“二位既已过了两关,必是人中龙凤无疑,我这里有话,也不遮遮掩掩了。”
说到这里,石志丽脸上现出一丝忧伤,道:“不是我夸口,本来以我容貌修为、家世地位,想找一个夫君那是再容易不过。奈何我天生不足,身有暗疾,自生下那天起,便时刻面临死境,这二十年过的,称得上是步步惊心。好在我曾祖神通广大,到处寻丹问药,才活到今日。”
红保听石志丽讲述起身世,心中感叹道,世间事真是难说,看她表面风光无限,直教无数女子羡煞,没想到她竟活得如此辛苦。
于是,心中对这石志丽又多了一丝爱怜之意。
石志丽又道:“我宗宗主早就说过,我虽与二位一样,是纯粹五行之体,却是天生不足的弱木体质,这样的身体任凭什么灵丹妙药都补不回来的,只有寻一个黑水体质的夫君——”
红保脑中嗡的一声,石志丽便是再说什么,他已是听不清了。
脑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她要嫁我,她要嫁我了!”
这时,只听严征皱眉道:“既然如此,红保兄岂不正合你意,此事与我已无干系,又邀我来此作甚?”
红保还是第一次听说火云宗,听严征说话毫不客气,心中便有些厌恶了。
石志丽却不以为忤,反倒有些恭顺之意,道:“都知水能生木,黑水体质补我这弱木是再好不过,但我宗宗主说了,我体质特殊,若补过了头也是不行,还须于一赤火体质的男子相配,才可确保无虞。”
红保听得稀里糊涂,什么什么,“寻一个黑水体质的夫君”,“与一赤火体质的男子相配”,难道她要一女嫁二夫不成?
严征脸上隐隐现出怒气,道:“荒唐,荒唐之极!”
说罢拂袖起身便往门外走。
石志丽呵呵轻笑,道:“你这人也忒鲁莽,忘了这是问道宗吗?”
严征回身冷笑道:“问道宗怎样,还要强绑我娶你为妻不成?”
他走到门口,却如撞到一面无形的软墙,已是出不去了。
严征脸色一变,刚要说话,只见屋内又多了六旬左右的老者,这人做道士打扮,仙风道骨,不惹尘俗,让人一见便有飘飘然直上九霄之意。
老者开口道:“严征小友稍安,老朽云卷舒,却有几句话要问。”
这人竟是问道宗第二宗主云卷舒!
严征皱了皱眉,道:“令孙女已讲得很清楚了,莫非还有别路可走?”
云卷舒点了点头,他阅人无数,见严征年纪虽轻,脑子却清楚的很,火云宗虽籍籍无名,他却有着一股难得的傲气,在这一代年轻人物中,当为佼佼者了。
便道:“此事听起来虽荒唐,于你三人却是大有好处的。试想,在我问道宗修炼,丹药任取,你三人又彼此互补,岂不相得益彰。志丽虽年幼,却也懂事得很,绝不致厚此薄彼,必能将你二人服侍的心满意足,这样名利双收、一劳永逸的事情。。。年轻人啊,还是三思而后行吧。”
严征听完云卷舒的话,脸上竟露出了讥讽之意,摇摇头道:“说来说去,还是有悖人伦。”
红保在一旁也早听清楚了,他虽倾慕石志丽良久,却是实实在在的爱意,自然不愿与人共妻,于是也摇摇头道:“此话有理,若是这样,那便罢了。”
说完也站了起来,与严征并肩站在一起。
云卷舒叹了一口气,道:“唉,毕竟意气行事,不知仙途险恶,老夫设下此会,其实亦是无奈之举,并未料到真能同时遇见黑水、赤火体质的少年。既然天赐你二人于我,此事实在干系重大,那便莫怪老夫用强了。”说完,他袖袍一抖,便将严征、红保二人罩了进去。
红保丝毫没有防备便中了招,严征却早有预备,暗暗搓动两指,掌中一星微不可见的火光闪过,须臾便了无痕迹。
云卷舒擒住二人,苦笑道:“遇到两个呆子,倒是委屈了我孙儿。”
石志丽愤愤道:“可不是两个呆子,做得这般大排场,却都是落了空。”
云卷舒道:“也不落空,若不如此造势,只怕没这许多人来。茫茫人海,却去哪里寻这样体质的纯阳少年。”
说完他脸上一喜,道:“太上长老已知此事,我便去禀报了。”说罢大袖飘飘,自后门走了出去。
问道宗十一层,一座小楼之中,云卷舒恭恭敬敬立于楼前。楼中传出一个嘶哑的声音,道:“这五行纯阳少年终于凑齐,你倒立功不少。”
云卷舒道:“孙儿理当如此,不敢居功。”这声音道:“留下这两个少年,去吧。”
云卷舒自袍袖中将严征、红保二人抖出,一刻也不敢多留,匆匆离去了。
自楼中飘出一个身影,一身青袍肥肥大大,形如裹着一个骷髅一般,这青影鬼魅般在早已晕了过去的严征、红保上空转了几圈,自语道:“五行之门若成,便有七成把握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