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想想，第五日和第六日的时候，病人很可能已经病了十来天，这其中接触过多少人，又传给了多少人？”张医丞解释道：“我们怕的不是有人得了伤寒，怕的是发现的时候，他已经病入膏肓了。”
两人瞬间想明白其中的症结，游璟道：“也就是说，看似只有很少人病了，实际上有很多人没有被发现，他们会集中在某个时段一起爆发？”
张医丞点点头。
“难怪每一次瘟疫爆发的都很突然。”江立鹤心有余悸，“这，这岂不是让人防不胜防？”
“确实很难防备。“张医丞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我们得先找到源头，一则是找出头一批生病之人，好对症下药，二则是弄明白这次瘟疫到底经过了多久，再将他们接触过的人全部找出来。”
“那要费不小的功夫。”江立鹤道：“莫要说比阳，只怕整个唐州，不！是整个山南都要受牵连。”
“这是必然的。”张医丞道：“我会给太医署在其他州府的人写信，叫他们注意防备，还有洛阳那边，也需要比阳县和唐州府衙尽快禀明陛下，请求派遣钦差和大夫，事已至此，多说无用，还不如尽快行动。”
他笑了笑，似是安慰道：“放心，这样的事不是头一回了，咱们只要按照之前的经验，会平安度过的。”
“我知道了，只是此事还需张医丞出面，与我一道去一趟府衙。”江立鹤道：“还有防治之事，也需张医丞拿主意。”
这样的大事，不是他一句话便能说服县令和唐州刺史的，还需要张医丞佐证。
“应该的。”张医丞点点头，随即又道：“你们等候片刻，我换身衣裳便随你们走一趟。”
两人这才发现张医丞现在还穿着中衣，只披着一件外衫，屋里的炭火不知何时熄灭了，他已经冻了许久。
江立鹤愧疚极了，抱拳道：“张医丞受累了，我等先去外面等候。”
尽管他也有些心疼这个舍己奉公的老人，但是现在情况紧急，给不了他休息的时间。
先一步走出门外的江立鹤望着阴沉的天空，只觉得风雨欲来，他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游璟，以为他在担心陆槐等人，“别担心，陆郎君和庄大夫会没事的。”
“我不是在担心他们……不是，我是说他们会没事的，只是……”游璟淡淡道：“我在想，事情会如我们设想的那样顺利吗？”
他相信以陆槐的心机和庄青如的聪慧，即便有小磨小难，他们也会平安无事。
但是方眼整个唐州，他们又能坚持多久，能救多少人呢？
……
唐州刺史姓鲍，已过不惑之年，得益于家中的关系和祖辈的荣耀，他的仕途很顺利，在洛阳时便风风光光，哪怕是外放，也被安排到唐州这样一个好地方。
在听到江立鹤等人的汇报之后，他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有点不大相信，再三确认后，他立刻反应过来。
“若当真如此？我们该怎么做？”他吓坏了，话音里都带着颤意。
“八百里加急上报洛阳，动用一切手段控制住局面。”江立鹤言简意赅，“必要的时候，封锁比阳县，以及所有发现瘟疫之地。”
他本想说只封锁住比阳县的，但按照张医丞的推断，恐怕整个唐州都有危险。
“好！”鲍刺史答应一声，立刻吩咐下人将唐州司马、长吏以及参军全部叫来，要不是江立鹤拦着，只怕他连看城门的官吏都要喊来。
“我已经通知了许明府，只是他一听是疫病便晕了过去。”江立鹤无奈道：“比阳事务，还请鲍刺史多多费心。”
“哎呀，卫明府那个老糊涂虫，就是来了也没用！”鲍刺史不耐烦道：“那个，从今天开始，你就暂代比阳县令之职，比阳县所有人都听你安排，把这该死的瘟疫先控制住！”
后面的一句话几乎是咆哮而出。
作为共事了好几年的同僚，鲍刺史深知比阳县县令就是个吃干饭的，要他当个吉祥物可以，要他做实事就算了罢。
“既然如此，那可否请游璟游郎君相助？”江立鹤趁机道：“游郎君乃是咸安二十三年探花郎，深得陛下信任，且多次在各地担任要职。”
“江兄！”
游璟压低嗓子刚要辩驳，便被江立鹤不动声色地拦住了，他继续对鲍刺史道：“或可请他暂代比阳县令之职，某愿意全力辅助。”
“这种事情你们自己商量便成。”到了这个时候鲍刺史也懒得管这些，更不会计较江立鹤话语中的夸大，“某不管你们怎么安排，某要是是整个唐州无恙！”
倒不是鲍刺史有多担心百姓，而是他深知陛下的手段，若是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敢做出欺上瞒下、尸位素餐之事，等事结束后，他便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事已至此，也只能先尽力挽救。
一直到午后，江立鹤、游璟和张医丞三人才从刺史府走出来。
在他们离开之后，刺史府立刻忙碌了起来，鲍刺史要稳住整个唐州，传令辖区县令共商瘟疫之事，比阳县只能交给江礼鹤和游璟二人了。
“我们分头行动。”游璟道：“你对比阳熟悉，去协调衙门之事，我去帮一下张医丞，看能不能查出瘟疫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好！”江立鹤也不废话，当机立断道：“你现在身边没人使唤罢？我给你调两个小厮过去，你带上他们一同前去，你们一定要保重啊！”
张医丞除了证明比阳发生瘟疫之外，其他时候都不怎么说话，闻言随意地点了点头。
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到养病坊。
“好，多谢，”游璟点头应下，他身边确实无人可用，有个小厮能使唤一下也是好的。
“也不知道这件事能瞒多久。”江立鹤望着长街上来往的百姓，心里一阵发寒。
尽管他们已经交代好不许将瘟疫之事说出去，且以最近“天气寒冷，不宜出门”这样的借口将百姓约束在家，可终究纸包不住火。
按照张医丞的推测，最多三天的时间，瘟疫便会最大规模地爆发出来，那时候，才是真正的灾难
……
比阳县县衙，后宅。
卫明府从惊厥中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唤来小厮。
“你，你可听清楚了？那个江立鹤他说甚？”卫明府哆哆嗦嗦地道：“瘟，瘟疫是不是？”
“江县丞是这么说的。”小厮浑身发寒，一脸迷茫地反问，“阿郎，咱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我知道怎么办？”卫明府穿着中衣，在厢房里走来走去，“不成，咱们在这里就是等死！”
“可是阿郎，你是比阳县令，若是逃走，陛下追究下来……”小厮道：“到时候，还不是要死。”
陛下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尽管有时候她的手段过于暴戾，但她对老百姓的好没的说，若是她知晓这里发生了瘟疫，而他这个做县令的第一时间便是逃跑，那就是死一万次都不够。
想到陛下对贪生怕死、滥用职权的官吏的手段，卫明府觉得自己还能坚持。
“咱们走不了，可大郎和二郎得走，还有我的小孙子，他才三岁！”卫明府道：“不成，我得想个法子。”
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反复摩擦了片刻，吩咐道：“快，你去把夫人叫回来，让她立刻带大郎二郎一家离开比阳！”
“可是，江县丞交代过，此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所有的人都不能离开比阳。”小厮回道。
县衙的人谁不知道夫人是个强势的，除了官家的事不敢插手之外，卫家大大小小的事，她都要搞个清楚明白，小厮可不认为夫人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会老老实实地离开比阳。
“哎呀，这都甚时候了？”卫明府敲了敲小厮的脑袋，狠狠道：“你不是说我不说！谁晓得夫人会知道比阳发生了瘟疫，你偷偷的告诉她不就得了，对外就是回娘家探亲，现在是人命关天，还管那么？赶紧让他们走啊！”
“是是是！”小厮连声应道，心里却有了另一番计较。
……
临欢带着寇召回到比阳的时光，游璟并没有回住的地方，她知道游璟肯定忙于要事，自己先带着庄青如的玉牌去了一趟庄家医馆，吩咐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收集药材，等着朝廷的安排。
两日后，游璟还是没回来，临欢坐不住了，决定带着寇召去养病坊堵人，
按照庄青如的要求，她们戴上了斗笠，脸上裹着面巾，尽量不让自己和病人有过多接触。
养病坊依旧人潮拥挤，原本停了一日的义诊因为变故，又被迫停了一日，百姓怨声四起，各种猜疑和不安开始弥漫。
为了稳定民心，张医丞决定明日正常义诊，并采取各种措施，将所有的伤寒病人单独拎出来医治。
得宜于庄青如之前的提议，这个决定并没有引起百姓的怀疑，反而越来越多的病人来到了这里。
此时养病坊的前院被百姓塞的满满当当，后面院子全都被伤寒病人占据了。
张医丞和游璟等人这几天都在隔壁院子里处理要事，临欢到了之后，挥手让寇召下去，自己走进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