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谢宓便带人去南苑看望谢翊。
南苑中茂林修竹,静谧清幽,的确适合谢翊养病。
下人推开院门,谢宓走入,正见到谢翊在石桌上摆弄一张琴。
“好端端的,又修它作甚?”谢宓挥手屏退下人。
谢翊见到她,眼前一亮,上前见礼道:“二姐,你可是想起我这个弟弟了。”
谢宓冷哼一声:“我是想你,想打你的心是真真的。”
“二姐息怒,我这副身子骨,可经不起你的怒气。”谢翊笑着讨饶。
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在谢翊身上,他那略显苍白的面容更白了几分。
谢宓没好气地走过来,从谢翊腰后夺了那把羽扇,抬手扇着风,嫌弃他道:你说说你,好端端的装病避世作甚,整日弄得自己面无血色,还老拿把破扇子,摇摇晃晃的。”
谢翊无奈一笑:“二姐,那不是破扇子,你可得小心些,上面有机关。”
谢宓浑不在乎的模样:“我知道,这不就是山神医送你防身的吗?他整日里神神秘秘,你跟着他学了两年医术,也跟着神出鬼没。若不是我派人替你遮掩,就你这三天两头往宫内跑,早被人逮住了。”
她丹凤眼中浮现惑色,拿着羽扇戳了戳谢翊:“我就好奇了,你在小皇帝身边出谋划策,跟那些朝臣在其位谋其事,能有何区别?你还不如直接让皇帝给你封个官位,也比这样偷情似的好。”
谢宓话虽糙,理却不糙。只是她并不知朝局混乱,谢翊若此时由暗到明,只怕会折损其中。
“二姐,时机未到。”
他低头专注地拨弄着手中的旧琴,偶尔轻拨几下,调整音准,琴身虽显旧色,却散发出淡淡的木香,与周围的竹香交织在一起。
谢宓冷哼一声:“你呀,也学着那些男人,总喜欢拿这样穆棱的话搪塞人。”
她轻步上前,站在谢翊身旁,那双丹凤眼半眯,目光锐利如剑:“还有从前我托你的事,请山神医来给汉安侯看病,你也是这样搪塞。殊不知,我可因为这事遭了王胥多少白眼。”
阳光洒在她身上,却掩不住谢宓周身散发的冷冽气息。
谢翊抬首,郑重道:“二姐,山神医有言在先,非乱世不会出山,我早已回绝姐夫,汉安侯的心症只有另请高明。”
“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濯缨,我可先把话放这儿,既然山神医不愿出山,那你就只当不认得他,能省去不少麻烦。”谢宓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她再度无奈的看着谢翊这个弟弟,叹道:“濯缨,我得劝你,不能总是这般,将心中的事藏得比海还深,总是时机未到,时机未到……”
“哼,说到底,不过是借口罢了。”
说着,谢宓就生出怒气来:这一个个的,都不让她省心!
谢翊深知二姐的不易,刀子嘴豆腐心,又最重感情,素来操劳,凡事都一己承担。
“二姐,濯缨知错,日后必定改正,不让亲者担心。”
谢翊缓缓拨动琴弦,走出悦耳的琴音。
谢宓站在一旁,怒气也消了,也跟着琴音静下心来,她目光从谢翊认真的侧脸移向那架琴,心中微微动容。
“罢了,我们不说那些烦人的事了。”
她缓缓走近,手指轻轻触碰过琴弦,清脆的琴音在空中回荡。
“这琴,我若是记得不错,是当年父亲赠予长姐的生辰礼吧?”谢宓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怀念。
谢宓与谢翊之上,还有个长姐,名为谢乔,所嫁夫婿乃是如今的荆州牧,只不过,长姐在十年前就病逝了。
谢翊微微颔首:“二姐记得不错,我先前去往荆州,从州牧府上取回了这把琴,还见到了明徽。”
明徽是谢乔之子。
谢宓脑中有个模糊的样貌,不禁叹道:“明徽也是个可怜的孩子,长姐过世了,听闻那荆州牧再娶的继妻颇为忌惮明徽。”
她眼中闪过冷色,勾唇道:“不过料想那荆州牧也不敢对明徽如何,有谢氏这个外祖家,明徽日后哪怕承袭不了州牧之位,也是要入京为官的。”
谢翊手中拨弄着琴弦,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我见昨日有外客住进丞相府,似乎是吴兴沈氏?”
谢宓闻言,忽地勾唇一笑:“想问什么就直说吧,跟我还玩什么旁敲侧击,说吧,你是不是想问卿云的事?”
谢翊抬眸望向谢宓,轻刻一声否认:“哪有,我与她不过交谈过几句话,只是有几分好奇。”
“我可不信。”谢宓挑眉道,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再有,你好奇什么?是她的才情,还是她的身份?”
谢翊微微侧头,转向谢宓正色道:“她现在的身份不简单,陛下回宫后分明召见过此女,但却至今未曾赐下封赏,二姐难道不曾有疑心吗?”
谢宓也认真起来,沉下目光:“你的意思是,并非陛下没有封赏给她,而是封赏还未到?”
谢翊颔首:“不错,所以此女绝不能在丞相府出事,还请二姐小心看顾她。”
谢宓深觉他的话有理,而且照谢翊的态度来看,陛下给卿云的赏赐必然不会太小,看来日后在府中,她还得小心应付好,免得沈穗与沈夫人去寻卿云的麻烦。
思忖片刻后,谢宓却越想越不对,她恍然大悟又没好气地看向谢翊:“好啊你,还说与她不熟,说来说去,你还不是怕卿云在府中吃亏了,好你个小子。”
谢宓心中那丝明悟如同晨曦初露,照亮了心底的疑惑,她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抬手轻拍了下谢翊的肩膀,力道中带着几分宠溺的责备:“你这小子,演技倒是愈发纯熟了,连我都差点被你给骗了。说吧,是不是早就对卿云那小丫头上了心?”
谢翊被这一拍弄得身形微晃,脸上却罕见地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他连忙轻咳一声,试图掩饰尴尬:“二姐,你胡说什么呢,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谢宓步步紧逼,眼神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仿佛要将谢翊的心思看个通透。她故意将身子凑近,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只是担心她在丞相府受委屈,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