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灯火通明,阮嘉坐在桌边圆凳上,脸色阴沉沉的。
阮江月往她面前一跪,她眸子扫见阮江月耳畔一块红痕,脸色就越发阴沉,语气都冷的可怕。
“你真的是长大了,胆子也够大!”
阮江月心又是往下一沉。
有了先前“将死脉象”让阮嘉担心哭泣的先例,这一回她不敢磨蹭躲闪,直接主动认错。
“姑姑,请姑姑原谅……焚月城那些事情原是早都已经过去了,我实在不想姑姑担心,所以才胡乱说了那些——”
阮嘉眯眼:“你说什么?焚月城的事情,你胡说了?胡说了什么?”
“……”
阮江月一愕,下意识地抬眸对象阮嘉的眸子。
只瞧阮嘉眼底浮动疑问。
她恍然惊觉,阮嘉在这里等她,还是用这般冰冷阴沉的态度问她,根本和焚月城没关系。
她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
然而显然迟了。
阮嘉厉喝一声“闭嘴”,她站起身来,缓缓走到阮江月面前蹲下,与阮江月四目相对,“你骗了我什么?”
阮江月对着姑姑这样阴沉的眼神抿紧了唇瓣,难以出声。
她心中叫苦不迭。
都怪阮星澜那家伙,先前那样动手动脚惹得她心情纷乱,难以安定,现在到阮嘉面前竟然失了平常的机敏冷静。
自己主动把先前的欺瞒给爆了出来!
阮嘉阴声说道:“现在,把你与焚月城有关的事情与我重新说一遍,仔仔细细地说!不要想着骗我!
我会派人去焚月城求证的。”
阮江月唇瓣蠕动:“其实也没有——”
“说!”
阮嘉怒喝一声,素来玩闹散漫的眸子,今日满满的冷沉戾气,可见真是被气到了,也绝不可能轻易放过。
阮江月暗叹一声,知道今日是瞒不过去了。
她双肩微跨,垂下头。
如今她已知道当初被孟星衍刺了一刀的前因。
加之和焚月城如今的问题已经解决清楚,一切尘埃落定,她说的时候倒是没了先前那么多的顾虑。
她只用几句话就将那些事情总结,告诉了阮嘉——
她曾经和孟星衍有些情分。
后来孟星衍断腿情分也断了。
自己脉象问题就是焚月城搞的鬼,想她回去。
但被阮星澜发现玄妙,修正了脉搏,她不会去焚月城,以后也和焚月城那边再无任何关系。
阮江月说的那般简单,无足轻重。
阮嘉却听的心中震动,双目圆瞪。
这些事情,她一点都不知道!
房中陷入压抑紧绷的沉默之中。
阮嘉死死地瞪着阮江月,第一次觉得,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如今对她来说简直像个陌生人。
她竟对这孩子如此多的事情毫无所知!
而阮江月在外面如何利落干脆,但在阮嘉面前,她始终是晚辈,始终是半个孩子,而且这件事情她欺瞒在先,实在心虚。
就这般被阮嘉瞪的头皮发麻。
她极小声地说道:“虽然我瞒了姑姑,可那时我也是没办法……事情有些复杂。
我不知怎么和姑姑去说,只好选了个安全的说法。
我实在怕姑姑担心我……
好在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
阮嘉阴沉沉地问:“你觉得你当初的说法是个安全的说法吗?”
“……”
阮江月弱弱地缩了缩脖子。
好吧,当时的说法也称不上安全,只是事情复杂是事实。
当时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心中念着将场面圆了便是,谁知今日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弄成这种局面!
阮江月在阮嘉身边多年十分了解阮嘉的性子。
以前也曾有过几次惹的阮嘉发了火……她便对如何哄着阮嘉消气很有些小聪明。
此时她听着阮嘉语气,知道今日姑姑是怒火中烧了,寻常认错卖乖都没用,但可以卖委屈。
只这心思冒出的一瞬,她吸了下鼻子,喉头就是一酸。
她再回忆当初小时候在阮府受的欺负,被母亲冷落鄙夷嫌弃等等,眼泪说流就流,大滴大滴夺眶而出。
而后便只跪在那里哭不说话。
阮嘉看她金豆子连着掉,心瞬间便如被人用手攥住了一样的疼。
她带了阮江月十多年,极少见阮江月这样哭。
再想刚才阮江月所说——
原来年年先前和那个焚月城的少城主是有些情分的。
结果那厮断了腿。
虽然阮江月没说详细的,只说两人后来分开了,但看这一次孟星衍找来的样子,也能猜到当初分开之事必定不寻常。
怕是阮江月还吃了不少苦头。
再加上……焚月城的人给她下药让她以为自己快死了。
这又该是如何担惊受怕,绝望崩溃?
阮嘉心中怒火瞬时就被心疼取代。
她捏了帕子抹着阮江月脸上泪痕,语气硬邦邦的:“你呀你,说了多少次你无论多大年龄在姑姑面前也是孩子。
让你不要瞒我、不要瞒我,你总是不听。
当初独自上北境找你爹你瞒着我,和焚月城的事情你瞒着我,你在沈家被人欺负你也瞒着我。
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阮嘉越说心里越酸,眼泪竟不受控制涌了出来,拳头也朝着阮江月肩头砸去。
可到底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心肝肉,哪里舍得用力?
她用衣袖抹了一把脸,将泪水抹去,抓着阮江月的手臂,“地上那么凉,别跪着了,起来!”
阮江月吸了吸鼻子扶着姑姑的手站起身来,此时心底却一点也没有放松下去。
姑姑不是为了焚月城的事情到这里等她,那就是还有别的。
会是什么别的?
她微掀眼帘看向阮嘉,眼底还有泪花闪烁,低头颔首,眼神看着怯怯的,好像委屈未退。
其实却含着几分探究。
略微抿唇片刻,阮江月低声唤:“姑姑……梁妈妈的身子还好吗?”
“好着呢。”阮嘉面不改色:“消息有问题,你站在这里,好好站着,我还有别的事情问你。”
阮江月乖乖站好。
阮嘉重新坐回圆凳上去,用帕子擦去眼角泪痕,慢慢地看向阮江月,眸中凝着锐利光华,“你和那个人怎么回事?”
“那个?哪个?”
“别装傻!”
阮嘉冰冷道:“就是青竹轩住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