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一身黑甲的坐在大帐之中,帐中几支如孩臂粗的牛油粗蜡,正突突冒着火苗,照得整个大帐灯火通明,火苗跳动间,偶尔发出“噼啪”之声。
案桌上摆放着一张地图,几名副将和一军师打扮之人,正在地图指指点点。
然后不时向着李言,低语细说上几声,只是当他们看向李言时,目光中都会露出恭敬和狂热之色。
“大人,此次孟国兵发‘落仙坡’,如此大张旗鼓可绝非明智之举,属下认为他们一定会多路分兵,行那‘偷天换日’暗渡之计。
他们有可能会在这里……嗯,这里,甚至是这里,都有可能会出兵偷袭……”
一身皂衫的军师,一边凝眉思索,一边用羽扇指着地图几处,缓缓说道。
李言听着军师的叙述,同时看着地图上各处山势走向,也是轻轻点头,心中也在想着这次孟国出兵,十分的蹊跷……
昨日傍晚,青山隘元帅府中,李言陪着夫人在后花园花间,正轻声说笑,偶尔望向远处宽大凉亭中,戏耍的一子一女,李言心中充满了温馨。
凉亭中,一对长的粉琢玉雕般的孩童,在几名下人看护下,正在拿着两只木剑互击。
男孩约莫七八岁的模样,女孩却是要小些的,力气上自然要弱上许多的,只是数下,便被男孩将其手中木剑击落在地。
但那女孩并没有立即哭泣,反而是努力抿住小嘴,不让眼中莹莹泪水落下,一声不吭地,再次捡起地上的木剑。
“小妹,你不是我的对手,日后爹爹的元帅之位,定是由我来继承的!”
男孩击落妹妹的木剑后,并没有继续出剑,而是嘴角一撇,略带得意地说道。
“谁说你便是赢了,我只是现在岁数小,力气不如你,爹爹说只要习得武功纯熟,这天下女侠、女将军也是有的。
来,我们再次来过!这次还是老规矩,只要我手中剑打到你的衣服,便是算赢了,毕竟我现在力气不如你。”
女孩手中木剑一摆,另一只手在眼上狠狠一抹,便又是一剑斜刺了出去。
“再次来过,就再次来过,日日里争斗,妹妹你才赢了几次?”
小男孩将略微有些长的下摆,重新掖在腰间,身形滴溜一转,已避开了刺来的一剑。
二人年龄虽小,却在步伐闪躲间,已是张弛有度,颇有几分江湖高手模样。
而在一旁的数名丫环和仆从,却也不怕两位小主子打恼,或伤了对方一样,眼中都露出暖暖的笑意。
他们早已从前些年时,最初的担惊受怕和心惊肉跳中走了出来。
花间李言与夫人,望着凉亭中发生的事,二人表情各异。
李言夫人长相极为秀丽,皮肤是一种健康的小麦色,但却没有皇朝女子那般,将长发盘卷,而是留有一头短发,这在皇朝可是极为罕见的。
本来宽大的宫装在她身上,却是崩得极紧,身材只能用恶魔降临凡间来形容。
女子看着那边打斗的一对子女,皱了皱眉说道。
“夫君,你这般纵容他们可是不成的!小弓倒还好些,他终究是男孩子,长大从文从武都由得了他。
可是小梦却是如何能这般宠溺,由得她胡来?一个女孩家整天打打杀杀,日后难道真要去做那,所谓的江湖女侠不成?”
望着已为人妇,却依旧如青春少女一般,活力四射的夫人。
李言第一时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脑中那个古怪的念头,再次闪了出来。
他不止一次出现这个荒唐的念头,而且是无来由从心底升起,眼前的这如少女的夫人,应是一位比自己还要武功卓绝的人物。
但眼前的女子,他明明一清二楚,乃是朝中宰相家的千金,诗词歌赋倒是厉害得很,至于武功一说,那是万万不会的。
虽然看似不像大家闺秀,却真的只是腹内,另有乾坤罢了。
但他偏偏每次一看到自己这位大夫人,就不由自主的,会有这个荒唐的念头冒出,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念头究竟是由何而来?
李言又瞟了一眼远处凉亭中的孩童,大的男孩名唤李挟弓,小的女儿叫做李悠梦。
“嘿嘿嘿……阿影,小梦喜欢武功,就让她学了便是,何况别家女儿家会的东西,她也是不差的,诗书刺绣哪一样,她不是学得有模有样。
会些武功强健身体也是好的,何况我李某人的女儿,日后就是嫁了朝中任何一家,那也是受不得半点气的。”
李言则是嘿嘿一笑,对着大夫人说道。
“你难道还让小梦使拳踢腿,打了人家不成?你这当爹的当真是胡来一通。”
李言话音刚落,名唤“阿影”的女子,已是不满说道。
李言闻言立即笑道。
“阿影,小梦这般执拗倔强性格,可是与你相仿的,我如何能说的她服气?难道还让我动手管教一番,迫使她放了自己的主意不成?”
李言知道这位夫人,平日里就少言寡语,只是她自己所生的丫头,难道不知是什么脾气吗?
望向夫人俏丽无双的面容,那个“身怀高强武功”古怪的想法,又一次生出,李言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但是除了眼前的她之外,她瞧见任何女子,都不会生出如此荒唐的想法,当真古怪,当真无聊。
“你即不愿说,可妾身管教时,你也不能总是那样百般袒护的。”
阿影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每次当她管教子女时,只要这位夫君在旁,就会寻机找个理由插科打诨,让她本来威严的说教,变得可有可无。
…………
大帐内,李言望着地图,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要将脑中的画面晃了出去。
每每大敌当前时,他偶尔就会想起家中之事,非但不能让他有所分心,反而会生出一种誓死捍家卫国,护得百姓和家园周全的决心。
李言手指在地图上,轻轻的划过,然后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帐中众将见大帅陷入思索,便也停止了小声议论,知道每逢此时,大帅总是殚精竭虑。
虽有旁人出谋划策,他却并不会立即做出决策,会总是综合各种情报后,才会有最终的决定。
过了良久,李言终于身体动了动。然后,他有些疑惑的说道。
“不论是你们分析的结果,还是前方斥候打探回来的消息,那几个方向上,只有两处地方出现了孟国军队,调动的迹象。
其余地方却都是正常,可即便是孟国有了什么手段能百里突袭,但我军常年驻守,日日警惕,那他们偷袭又有何意义?”
李言百思不得其解,对方这番攻击目的很是飘忽,能取得的战果,也是微乎其微,但偏生就这般调兵遣将。
就在此时,一阵甲胄锁叶急响,声音由远及近,只是片刻就到了帐前。
接着,便是一个匆匆声音。
“报,启禀大帅,孟国已于半个时辰前举兵五路,总兵力约十万,分袭我三处要隘和一处粮草大营。
‘望月岭’、‘青风林’两处要隘,依据天险而守,先前回报,暂无忧虑。
‘落仙坡’却被对方由东西两侧,同时向山上攻击,敌军约有三万,崔将军正固守抵挡。
粮草大营马将军,也拒敌于三里之外,敌军约一万,正激烈交战。”
李言亲自所率的这支大军,虽说是前沿阵地,但只是离开了青山隘两百多里,并非真正战场前沿,属于随时待援的位置。
“半个时辰前举兵,那就是说与我方各处,或早或晚接触应发生在小半刻钟前了,‘望月岭’、‘青风林’两处自有天险凭借,只是‘落仙坡’怎么西侧也有敌军……”
一念即此,李言立即皱眉问道。
“‘落仙破’西侧有敌军进攻?”
在他想来,那里不应该出现敌军才是。
“启禀元帅,西侧是有敌军出现,但人数只有三四百人,却是攻势异常猛烈!”
帐外斥侯立即回复。
这次孟国的出击,有些出乎李言的意料,首先是出兵之前消息封锁就不严,其次是孟国失了以往的优柔寡断。
所以当李言他们,还在按以往经验去分析时,对方竟然在如此之短时间内,就已经攻了过来,这是几十年与孟国交战中,所未出现过的情景。
军情紧急,李言沉声命令。
“张将军、官将军,你二人各领一支人马前往‘望月岭’、‘青风林’支援,要协助守军以最快的速度,击溃来敌。
然后,再分别奔袭敌方大营,务必将敌军牢牢钉死在原地一日,然后等我的命令;
林将军,你率一部去支援马将军的粮草大营,要将来敌尽数斩杀;
温军师你与罗将军留守中军大帐,所余众部和将军皆由你调遣。
我即刻率一部,亲自赶往‘落仙坡’,那里乃是直通后方要地,万万失守不得,对方此次由两支军队攻击,那已是存了势必拿下之心了!”
“大帅,不如由其他将军率部前去,您……”
温军师听了李言的话,却是担心的连忙开口。
“就这样了……”
李言却是直接打断了温军师的话,几支令箭已由帅案掷出。
军令如山,何况众人对自己这位大帅的勇猛,也是知之很深。
同时,这也是皇朝各边境几位元帅的一个通病,他们个个勇猛过人,杀敌往往身先士卒。
所率部众皆是虎狼之师,让皇朝成为这一众国家中,最强盛的大国。
…………
“落仙坡”西、南两面环山,孟国从南而来,只要跨过“落仙坡”后,向北则是一马平川,直达青山隘,乃是重中之重。
李言所率大军为支援各处,中军落脚在各方向的中心点,也并非靠近“落仙坡”。
当李言率部赶到时,双方人马撕杀正酣,这次孟国竟然不惜从西借道六百里,翻越崇山峻岭奇袭“落仙坡”。
“落仙坡”西边虽有路,却是山路,山高路险,正所谓“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就是当地猎户,也是不愿行走其间的。
所以,“落仙坡”一直就是重防东侧。但这一次,却是必须同时分兵拒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