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祁雯清就觉得跟着向奂东没什么好下场。
果然如她所料,结婚五年,他就入狱了,而且这一次谁都保不了他。
律师说她可以去看望。
祁雯清特意盛装出席,精心打扮,从头到脚,连头发都染了个红色。
她不是去看望他这个阶下囚的,是在炫耀他不在以后,她过的有多好。
五年的婚姻,几乎每一天她都跟向奂东在吵架,冷战,歇斯底里,互相埋怨,活生生把夫妻关系处成了仇人。
外人都觉得,祁雯清不是一般的犟。
因为不管向奂东怎么对她,打还是骂,哄还是求,她都不为所动。
也有朋友也劝过祁雯清。
“其实东子对你够好了,你都嫁给他了,老老实实跟他过,他也不会亏待你的。”
后来果然让她发现,这个朋友跟向奂东有一腿。
她使计,让那女人躺在了她和向奂东的婚房。
向奂东回来看见,把那女人狠狠揍了一顿,骂她搞不清楚主次。
当然,处理完那个女人,他们就大吵了一架。
一个骂对方管不住自己那二两肉,一个骂对方没有心,向奂东控诉就算他今天跟一百个女人睡,祁雯清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当然,说的也是实话。
最激烈的时候,他捏着她下巴,质问有没有哪怕一秒,她为他吃过醋,动过心。
祁雯清听完只是颓废地苦笑。
“怎么?委屈了?这不都是你自找的吗?”
每次吵到最后,只要她提当年,向奂东就吵不下去了。
好像他生下来就欠她的似的。
也不是向奂东想睡书房,是向奂东只能去书房。
因为跟祁雯清共处一室,她会各种挑毛病,动一下都要炸。
向奂东起初体谅她嫁到港城这个不熟悉的地方孤零零的,后来发现她就是纯粹挑刺。
她就是不想好了。
她就是不想跟他好好过。
于是向奂东就想,好啊,那就都别好过了。
他有需求,祁雯清不满足他,就算他偷腥那也是祁雯清的错。
他养女人那也是被祁雯清逼的,谁让平时朋友有个聚会什么的,祁雯清从来不陪他出席。
他打她,那更是祁雯清踩着他底线了,有时候不打的话他就窝囊得不像个男人了。
他对祁雯清已经够好了,祁雯清今年三十多了,不年轻了,除了头脑好用,胶原蛋白也都已经流失了。
就算偶尔一次他强迫她发生床事,祁雯清给他的体感也已经不如从前了。
但向奂东仍然想,只要她愿意好好过,他也跟她好好过。
他想,祁雯清不理解他。
她大概不知道,他每天出门要面对多少诱惑,多少外面的女人为他扯头花,勾心斗角,独独祁雯清看了拍手叫好。
既然他怎么做都是错的,那还不如错到底,破罐子破摔。
当不成她最喜欢的,起码也当她最恨的。
不不不。
这样想是错的。
也不能这么自暴自弃。
向奂东有时候也会想起他跟祁雯清的那个孩子,然后良心发现——他就是欠她的。
祁雯清怀孕的时候,他其实很高兴。
但祁雯清一点都不高兴。
他也是第一次才知道,原来有的母亲真的可以不爱自己的孩子。
他求她好好养胎,祁雯清不答应,每天都要拿打胎威胁。
有次向奂东烦了,一个没注意,外面养的那些女人就蠢蠢欲动,买通家里佣人给祁雯清端了碗鸡汤。
他跟祁雯清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流产的时候祁雯清虚弱至极,他从来没见过祁雯清这么憔悴过,于是把那个佣人连同背后的人都处理了。
但他也怀疑,祁雯清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那碗鸡汤有问题。
她是不是不想给他生孩子,故意就将计就计喝下去的?
这么问出口以后,祁雯清就砸了病房里所有的东西,让向奂东滚远点。
那段时间向奂东抽烟抽得厉害,经常早上起来以后烟灰缸堆满了烟头。
看到这一幕的祁雯清只觉得活了个该。
不过是她活该,向奂东也活该。
—
时至今日,她跟向奂东隔着一面玻璃对坐。
“阿清,你来看我了。”
祁雯清本来有一肚子奚落的话要说。
但向奂东穿着橙马甲,剃了头发,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一半。
纠缠半生,不光祁雯清生生耽误了五年,向奂东也老了。
忍了忍,她到底没有给他最后一击。
她其实都知道的,向奂东对她有感情。
“我中意你”这句话或许夹杂着百分之三十的真心,但她有时候觉得,不止百分之三十。
某种程度上她跟向奂东是一类人,虽然有感情,但都可以像割掉一块坏肉一样毫不留恋的割掉。
他对祁雯清,和她对苏牧是一样的。
感情并不是她和向奂东做每件事的驱动力。
但活到现在,他们好像什么都有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阿清。”
他笑得憨憨的,“你还是那么靓。”
祁雯清拨弄着额前的头发,“不靓了,我早就老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你外面养的那些小三都开始比我年轻很多了。”
她想起以前,有种苦尽甘来,终于解脱的感觉。
“不,你在我心里一点儿都没变。”
向奂东的眼里还是欣赏,第一次见祁雯清就是这样。
他永远都不会忘了她骄傲自信,把一切都做得完美不出差错的模样。
她的坚强和刻苦是他最欣赏最喜欢的,却在婚后五年,变成一把双刃剑刺痛着彼此。
他含着泪,捧着听筒,顿了顿,苦笑道。
“阿清,不管你信不信,我娶你的时候,是想跟你好好过的。”
祁雯清无温抬眸。
“那你也应该知道,你当年那种求婚方式,注定我不可能心甘情愿地跟你过日子。”
向奂东沉默许久盯着她。
“你爱过我吗?”
祁雯清面露不耐,“我们都不年轻了,别问这种幼稚的问题了。”
向奂东坚持问,身子前倾,手铐磕在桌面上,“你爱过我吗?”
“没有。”
向奂东笑笑,“我就知道。”
他抬起手背,想擦眼泪的话就得把两只手都抬起来。
“你回去以后,我司机就会给你一份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过字了。”
他说:“阿清,我放过你了。”
他说:“以后好好过,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你不比任何人差,你也不比任何人脏。”
祁雯清眼眶湿润,在眼泪落下来的同时抹掉向上看。
向奂东一字一句,“若是再活一世,我真的很希望把你从许家接回来的那个人是我。”
祁雯清吸吸鼻子,“行了,没什么要说的了吧?”
“阿清,你还会来看我吗?”
“看我心情。”
向奂东还在笑。
其实彼此都知道,她不会再来了,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她了。
歉意或爱意,甚至是恨意,都不足以了结他们这些年的纠葛。
向奂东从来都不后悔当初把祁雯清娶到手,如果不那么做,她是绝对不可能嫁给他的。
不嫁给他,他又怎么有机会看到此时光鲜亮丽的祁雯清呢。
所以欠祁雯清的,注定只能下辈子来还了。
祁雯清起身转身的那一刻向奂东也激动地站了起来。
“阿清!”
他对着她极力微笑,眼泪在沧桑的脸上留下两道泪痕。
他等着她回头。
但她没有。
他面前的桌面躺着那枚红宝石戒指。
戒指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不会再有人戴上它了。
他跟祁雯清也彻底结束了。
向奂东被警察摁着,他只能对着她的背影道别。
“阿清,我中意你啊!阿清!”
“阿清!”
“阿清!”
他最后一句,哽咽着,拿出了一定要让她听见的气势。
“阿清!对不起!”
.......
离婚后,她分到很大一笔财产。
港城找她的人实在太多了,这里也不是她的家,所以她签完字就准备离开这里了。
去年,她填海盖了一栋酒店,比当初苏牧看到的还要壮观。
楼层是他死去那年的年龄,当时动工的时候,向奂东不止一次带人来搞破坏。
要不是祁雯清拿着钢筋跟他们拼命,这栋楼也不会有如今的繁华。
三十五岁,她坐着吉普车,穿越沙漠公路,漫天黄沙,在风尘中,她的眼角已经布满了鱼尾纹。
她正在一步步靠近苏牧死去的地方。
或许人得到所谓的名和利以后,就开始追求精神世界的满足。
她从来没后悔当初让苏牧离开。
只是有句话,她一定要亲口告诉他。
喜欢这个东西,是祁雯清前半生最不想提的一个东西。
她一直以为她这样的人不配有喜欢,也不配得到一个如明月一般皎洁的人。
可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她并没有那么不堪。
她的世界也没有那么黑暗。
只要她一遍遍自救,总能迎来属于自己的太阳。
再往前就是战区,风沙里立着一块块无名碑。
她在找,苏牧呢?
苏牧是不是也栖息在这里呢。
苏牧,我来接你了。
祁雯清一直开,一路开,走入硝烟,隐入尘埃。
那句想告诉他的话是:我爱你。
她会用余生告诉他这一路她有多艰难,她要全方面的,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故事说给他。
她知道苏牧不会介意。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谁知道了她的不堪还全心全意地爱她,那就只有苏牧了。
两年后,祁雯清的死讯传到国内。
她找到了苏牧的墓碑,但那时,她已经感染重病,无药可救。
她在死前,捐了全部财产,还拜托当地人把她和苏牧葬在了一起。
当地最有威望的人给祁雯清的墓志铭是这么写的——皎洁的女神,刺破黑暗的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