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屯的两头奶牛生下两头小母牛,父老乡亲正在喜悦中,没想到,又遇到了麻烦。
幸福生产大队各生产队眼气、眼红,纷纷向生产大队领导提出要雨露均沾,想抓阄把三头奶牛分给其他生产队饲养。
生产大队领导觉得各生产队的想法不过分,于是,把王奎队长找去,要落实此事。
紧要关头,王奎队长说,奶牛场是人民公社办的,分奶牛要请示公社领导意见。
生产大队长姜发准备第二天去人民公社请示,总算有了一点儿缓冲时间。
幸福屯李刚带领社员在屯西大田里铲地,正准备歇晌,恰好遇见王奎队长从生产大队回来。
社员群众听说生产大队要分出去三头奶牛,立马炸锅了。
牤子和李刚心里最不舒服,两头奶牛是他俩和高老头历尽千辛万苦从科尔沁草原买回来的,社员群众靠着这两头奶牛产的奶缓解了饥荒,父老乡亲把奶牛看得比什么都金贵。
现在两头奶牛又产下两头母牛犊,指望着将来给幸福屯的父老乡亲带来更多的福利,没想到生产大队三番五次打奶牛的主意。
牤子这一年来,经历了许多磨难,现在既不是生产队副队长,也不是打头的,听说这种事,他不方便出头,也不方便发表言论。
李刚是公认的“小钢炮”,现在是生产队打头的,听说这个消息,他立马上来了火气:“不能分,高低不能把奶牛让出去,别说三头奶牛,一头也不行,我明天就动员老头老太太守在奶牛场,我看谁敢动。”
王奎队长道:“你那不是办法,来硬的不行,胳膊拧不过大腿,到时候只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真新鲜,谁家孩子是给别人生的?还要连孩子带妈一起给人家,闻所未闻,这和自己没能耐娶媳妇,总是惦记人家媳妇和孩子有啥区别?大伙说是不是?”
花喜鹊一番形象比喻,把大伙说开窍了,有人附和道:“就是,这不是明目张胆拐卖妇女儿童吗?”
“哈~哈~哈……”社员群众一阵哄堂大笑。
大笑之后是议论纷纷,不能坐以待毙,可是谁都没有挽回的好办法。
在回往幸福屯的路上,社员们都把目光集中到了牤子身上。
四姑娘凑到牤子跟前问道:“牤子哥,急死人了,你快想想办法。”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有什么办法。”
牤子说是这样说,其实他心里比谁都焦急难受。
“牤子,啥时候也没见过你说过怂话,今天是怎么了?被人整怕了?”花喜鹊杠起了牤子,“奶牛是你和李刚费尽辛苦大老远去草原买回来的,平白无故要分给别人,你不心疼呀?”
“我又不是大队领导,心疼有什么用。”牤子道,“我和大伙的心情一样,甚至比大伙都心急,我能说啥,说了不管用,还不如说人民公社好!”
“牤子,你这话说的真有觉悟,”花喜鹊煽动道,“大伙听听,人家牤子现在思想积极要求进步,老党员,你还不赶快培养他入党?”
老党员赵益民接过话茬道:“我早就想培养他入党了,大队刘支书是他的培养介绍人,我没资格。”
“好了,别议论了,都回去歇晌吧,这事走一步看一步,花喜鹊、四丫头你俩一会儿去我家弄几个菜,老党员、牤子和刚子中午去我家,咱们坐一起商量商量,集思广益,看怎么办好,过了今天可能就来不及了。”
四姑娘一听父亲让牤子去她家吃饭,兴奋得不得了,拉着花喜鹊脚下生风,比谁走的都快。
四姑娘回到家,与花喜鹊和母亲齐动手,准备了四样小菜:韭菜炒鸡蛋,炖豆角,酱拌黄瓜丝,小葱生菜蘸酱,王奎回来又倒了一壶酒。
老党员赵益民、牤子、李刚应邀来吃午饭,席间,王奎队长感慨道:“这件事换位思考,各生产队有想法可以理解,人怕出名猪怕壮,之前咱们屯两头奶牛,他们眼气,现在变成了四头奶牛,瞅着咱们受益,他们只能眼巴巴看着,大队领导也是难当,依我看这事公社十有八九会同意大队的想法。”
“要不,就把两头小奶牛让给他们,咱们继续留着产奶的两头奶牛。”
李刚听老党员赵益民这样说,反对道:“那怎么行,一头也不能让。”
花喜鹊一边吃着小葱蘸酱,一边说:“我和李刚意见一样,一头也不能让,凭啥呀,有能耐自己想办法,鸡鸭鹅狗都自己找食吃,谁也别净想吃现成的。”
“理是这个理,关键是这事咱们做不了主,”王奎队长道,“眼下有没有回旋余地,就看公社领导是啥意见。”
牤子道:“上一次要把两头奶牛上缴公社饲养场,是邹主任帮忙周旋,最终公社决定在咱们屯办奶牛场,要不,还去找她,看看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对呀,怎么把她忘了,”花喜鹊一拍大腿道,“我看这事行,邹杰现在是公社高主任的儿媳妇,只要她肯帮忙,啥事办不了?牤子,你和小梅跟邹杰关系好,这事还得你出头,为了咱幸福屯的老百姓,你可不能打退堂鼓。”
“死马当活马医,花喜鹊说的在理,”王奎队长道,“牤子,这事还真得你出头去办,办好了是咱们幸福屯老百姓的福分,办不好也不怪你,尽力了不留遗憾。”
牤子立马起身道:“那我现在就和小梅一起去找她。”
“你先坐下吃饭,不用火急火燎,吃完饭再去不迟,”王奎队长道,“来,我敬大伙一杯酒,前几天老党员替我招待大成,今天就算我回请了,有一句话叫好事多磨,还有一句话道,办法总比困难多,凡事往坏处想,往好处做,这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老队长说的对,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呀敞亮多了。”赵益民道,“我收回我刚才不成熟的意见,辛苦牤子再为幸福屯的老百姓赴汤蹈火。”
牤子道:“赵叔言重了,赴汤蹈火我可不敢当,这事谁都会尽力而为去做。”
四姑娘站在一旁听着,关键时刻还是牤子有主意,她既欣慰又有些吃醋,牤子哥又要和小梅一起去人民公社,两人不是骑一匹马就是骑一辆自行车,真让人羡慕。
有什么办法呢,她对牤子的爱只能默默地珍藏在心里。
且说午后,牤子到小梅家说明意图,小梅很爽快答应和牤子一起去见邹杰。
稍作准备,牤子骑自行车驮着小梅前往人民公社。
天气虽然炎热,但大路两侧杨柳依依,两人情深意绵,一路上有说有笑,惬意非凡。
公社妇女主任邹杰正在班上,牤子和小梅的突然造访令她高兴不已。赶上小梅放暑假,两人已经好多天不见,牤子更是很久没见到邹杰了。
“你俩怎么来了?真是太惊喜了,”邹杰道,“如果我猜得不错,是不是有喜事要告诉我,要结婚了吧?”
小梅羞赧道:“才不是呢,你真能乱猜。”
“邹姐,你家小侄儿长挺大了吧?” 牤子既是招呼也是真的想知道。
“那当然,白白胖胖的,你俩来了就急着别走了,晚上我在招待所请你俩吃饭,到时候我把儿子抱来让你俩瞧瞧,现在我婆婆像个宝似的看着呢。”
小梅道:“好呀,我也好长时间没见到宝宝了,给宝宝起名字了吗?”
邹杰说:“高鹏,名字如何?”
牤子道:“这名字好。”
小梅附在邹杰耳边道:“没有贺鹏正宗。”
邹杰会意一笑,悄声说:“将来让他跟我姓邹,邹鹏。”
邹杰的办公室没有外人,牤子心急道:“邹姐,我俩来找你是为了幸福屯奶牛场的事。”
邹杰疑惑道:“奶牛场怎么了,不是挺好吗?过几天,县领导来视察,公社还准备安排到你们幸福屯参观呢,听说两头奶牛各生下一头小母牛,这回叫奶牛场才算是名副其实。”
牤子道:“生产大队要把奶牛抓阄分给其他生产队,只给我们留一头奶牛。”
“这是谁的主意?乱弹琴,”邹杰道,“奶牛场归人民公社,你们生产大队有什么权利说分就分。”
牤子道:“大队领导正要请示公社,姜大队长可能明天就来找公社领导。”
“你放心,找也白找,”邹杰道,“人民公社是大集体,你们生产大队明显是小集体观念,全公社八十二个生产队,都想要奶牛,要抓阄,也该公社所有生产队都参与才对,你回去问问你们生产大队领导,他们愿不愿意这样做?”
牤子一听,茅塞顿开。
小梅恭维道:“邹姐,你真不愧是公社领导,看问题一下子就能抓住要害。”
“我这也是一边学习,一边提高认识。” 邹杰道,“这件事,我是这样认为的,最终公社是什么意见还不好说,我今晚回家跟高主任先打个招呼。”
牤子道:“谢谢邹姐,让你费心了。”
“费心谈不上,举手之劳,”邹杰道,“这事高主任一个人也做不了主,你们可能还不知道,现在是政治挂帅,咱们鹿山公社党总支已经升格为公社党委,韩向阳任党委书记,涉及人民群众利益的事,需要公社党委集体决定,我估计没什么大问题,除了你们幸福屯养奶牛,还有的生产队养山羊,十只山羊产的奶相当于一头奶牛产的奶,效果也很好,山羊很容易买到,公社正准备推广。”
小梅道:“这样太好了,免得得红眼病,谁都惦记那四头奶牛。”
“是呀,牤子带的好头,触类旁通吗,”邹杰道,“小梅你真是好眼光,我很佩服牤子,听说家里的大房子已经盖成了?”
牤子道:“盖成了,谢谢邹姐帮了大忙。”
“我那点小忙不足挂齿,姐姐为你祝贺,做事就该像你这样,不能等靠要,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国际歌》中唱得好,‘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邹杰就事论事,有感而发,牤子和小梅从中受益匪浅,明白了不少道理。
抛开这个话题,闲聊中邹杰提起了乞丐小百家。
邹杰说:“小百家的奶奶去世了,前几天我去县里少年管教所处置善后,见到了小百家,他现在长得比之前壮实多了,管教员都很喜欢他,夸他不仅勤劳善良,而且非常懂事。可怜的小百家见到我就像见到了亲人一样,小梅你猜,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邹杰说道此处,眼圈泛红。
小梅说:“我怎么猜得出来,问你好呗。”
“不是问我好,是问你好,他问我,‘小梅姐好吗?她怎么没来看我,我好想她’,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我安慰他说,回来告诉你,你一定会去看他,给他买好吃的,你猜他怎么说?”
小梅听邹杰传话,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我哪知道他怎么说,都是我不好,我早该去看他,我过几天就去。”
“小百家说,不要你给他买好吃的,也不用你去看他,让我给他捎去一张你的照片就行。”
“邹姐,别说了,”小梅抹着泪道,“我回家给他做一套衣服,再做一双新鞋,然后我就去看他。”
牤子道:“我陪你去,我也想见见他,有好几次我晚上做梦梦见了他,俺俩比赛爬树,我没他爬得快,他还掏鸟蛋给我呢。”
“这下好,我倒是成全你俩了,可以优哉游哉一起逛县城压马路谈情说爱,再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让人羡慕死了。”邹杰说,“走吧,我也该下班了,一起去招待所,让高老三给咱们做好吃的,顺路我回家把儿子抱出来让你们瞧瞧。”
邹杰好意,牤子和小梅相互对视一眼,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