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匆匆出门,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老夫人耳朵里。
老夫人以为她当真要去长乐王府,又听说是要去看铺子,气得大骂:“她竟是一点退路都不给季家留,这种毒妇,当年就不该让她进门!”
季茹在旁边劝着:“母亲也不要过于生气,这件事情得跟二哥好好商量商量。公主本就是再嫁之妇,聘礼应该免了。”
老夫人也是这个意思,“但长乐王府那边不好交待。王爷跟王妃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得想个万全之策。”
楚扶欢出门之后,一口气走了七家铺子,又派了一个跟了楚家几十年的老掌柜去了一趟城外,去把她这边的情况跟城外的四个庄子也说一声。
从今往后,楚家的铺子只认她一个。
这些事情办完,楚扶欢又买了些东西让白苏提着,去了长青巷。
长青巷第五家,住着季老夫人的亲姐姐,她跟着季家叫姨母。
这位姨母中年丧夫,独居在此,这三年都是靠她在供养着。
但姨母人好。
当年还是她说服季寒早日提亲,说别让青梅竹马的姑娘寒了心,这才换了她顺利进门。
为此,她心怀感激,这些年一直待姨母如亲生母亲。
马车到时,宅子门虚掩着。
白苏上前推门,前院儿一个洒扫的丫鬟看到她们,愣了一下,“二夫人!”
楚扶欢笑笑,“我来看看姨母,在内院儿吧?我自己过去就行,你忙你的。”
那丫鬟有点想阻拦的意思,但张了张嘴,阻拦的话就没说。
宅子不大,走了没多一会儿就到了姨夫人的院子。
才过了月洞门,就听见半开着门的屋里传出一声惊呼——
“你们是疯了不成?竟要赶楚扶欢下堂?”
一句话,说得楚扶欢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姨夫人一向护着她,都到了这个时候,依然还是护着她的。
“楚扶欢除了嫁妆,还有那么多庄子铺子,能保季家一辈子吃喝不愁。你们怎么这么糊涂?竟还妄想那柳华公主能像楚扶欢一样,心甘情愿的养着季家?简直是做梦!”
“就算柳华愿意,长乐王府也不能愿意。到时候你们的如意算盘落空,将军府一大家子要怎么活?”
姨夫人怒不可遏,“回去告诉季寒,我不管他用什么法子,一定把楚扶欢给我稳住了。女人嘛,就靠哄,至于柳华,先拖着。”
楚扶欢捂住嘴,强忍住要吐的冲动,转身离开。
白苏在后面追,一直追到宅子外面,才见楚扶欢把一口酸水吐了出来。
实在是太恶心了!
她待季家,从始至终,都错付了。
她扶着墙角,漫无目的的走着。
雨水落到脸上也没唤醒她的神智。
直到身后有马蹄声传来,经过她们时,溅了楚扶欢一身的泥水。
马车急停。
车厢帘子被人从里掀开,露出了一张俊美到近乎妖异的脸。
那人刚过弱冠之年,眉眼修长疏朗,身量颇高,穿着紫色锦袍,更显矜贵冷傲,叫人见而生畏。
“楚扶欢?”
楚扶欢猛然回神。
待看清来人之后,先是一愣,随即心中叹了一声,屈膝行礼,“五殿下。”
皇后次子宋听肆,本朝最狂妄不羁、性情阴冷、晴雨不定的皇子。
比起太子,这位五皇子更叫朝臣们胆寒敬畏。
传闻五皇子手毒狠厉,在朝堂上只手遮天,连太子都要避其锋芒。
人人都以为五皇子势必会在京城掀起一场夺嫡风波,却不想,三年前,楚扶欢大婚那日,他不知发了什么疯,竟自请去了边关。
和季寒去的,是相反的方向。
眼下宋听肆靠在车厢边上,一手掀着帘子,一手指扶着太阳穴,忍着怒意道:
“谁欺负你了?”
楚扶欢怔了怔,不知他为何这样问。
也没想到三年不见,他竟还一眼就认得出自己。
“没人欺负我。”她不愿与他多说,往后退了半步,微微垂头。
出神的工夫,却见宋听肆下了马车,撑起大伞,举过她的头顶。
他早已不是少年身量,如今身形颀长,身影罩住楚扶欢,视线灼热,压迫感极强。
楚扶欢的心跳都漏了一拍,终是没躲。
倒是想起小时候她跟宋听肆打架,也是在一个雨天,她把他推进泥潭,让他裹了满身满脸的泥巴。
他连喊带骂,就差把她八辈祖宗都骂出来了。
可是回去的时候雨下得更大了,他还是撑了把伞,把她遮得遮得严严实实,自己却半边身子都在伞外面。
后来宋听肆病了一场,皇后追问这场雨是怎么淋的,一身泥巴又是怎么弄的。
他咬死了是自己摔了一跤,没把她给供出来。
他们自幼一同长大,即便拌嘴,也是在意对方的。
只不过,她如今嫁了人,得避嫌。
年少时的种种,也都成了过眼云烟。
“五殿下远道回京,舟车劳顿,就不多打扰了。这伞……多谢。”
她没客气,把他手里的伞抢了过来,拉了白苏转身就走。
宋听肆目送她远去。
她背影纤弱,像是会被风吹倒。
若非那张脸没变模样,他几乎认不出这竟是从前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小霸王。
宋听肆眼底闪过一丝怒意,明明三年前他走时,她还眉眼弯弯地冲他挥手。
明明三年前他问她是不是决定嫁给季寒时,她还用力点头,说自己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可是刚刚为什么又在街上哭呢?
“夙阳,去查将军府。”宋听肆沉下眸,脸色一如空中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就连身后拉车的马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往边上挪了两步,试图想逃开这股令人窒息的气压。
夙阳知道,他家主子这是真生气了。
……
当晚,楚扶欢发烧了。
白苏慌里慌张地要找大夫,却被楚扶欢一把拉住,摇了摇头说:“拿温湿的帕子给我盖在额头,我躺下发发汗就好了,不要去请大夫,太张扬。”
“可是姑娘,病不能拖啊!”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楚扶欢说完,正要上榻,房门却突然被人推开,季寒带着一身潮气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