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沉默了,张夺觉得自己住在姑娘院中不妥,问白苏有没有客院儿让他休息。
白苏点点头,带他去了客院儿。
临走时张夺告诉楚扶欢:“还有一部分兄弟被我偷偷带了回来,那一战咱们损失惨重,我回来报信,不放心当初一起走的那些兄弟,便让他们四散开,乔装回京。等我伤好一些就带姑娘去见他们,届时如何安置这些人,还得请姑娘给拿个主意。”
他说到这里还叹了气,“这些事情原本不应该麻烦姑娘的,我回京只是想把西关的事吱会姑娘一声。原本想的是请姑娘跟季将军打听一下消息,但没想到姑娘这边是这样的光景。不过这样也好,那季寒我们原本也没看好,走到今天这一步并不意外。姑娘如今着实令人刮目相看,所以我才放心将这些事情说出来。以后要怎么做,全凭姑娘做主。”
楚扶欢这一夜都没睡着,又要思考柳华的事,又要思考张夺以及城外那些将士的去留。
西关肯定是不能再回了,张夺不是傻子,将士私自离开驻地是死罪。
要不是西关那边实在不能留了,他是不会走这一招险棋的。
可是西关为什么不能留了?
张夺今天晚上没有说清楚,她私下里猜想,应该是西关那边有势力在清剿她大哥的直系下属。
像张夺这种,还有当初跟着他一起离开京城的那些个亲信,都是被清剿的对象。
所以这件事的初衷,很有可能是冲着她大哥去的。
大哥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大哥跟柳华……没有恩怨啊!
这件事情让她很头疼,百思不解。
包括那些回京人员的安置,她觉得自己刚说出去的大话,可能很快就要打脸了。
才跟宋听肆说完不需要扶着,她的路得靠她自己走。
转眼就要去求人,想想就闹心。
可是除了京郊大营,她没有任何更好的地方可以安置那些人。
整个京城,也只有宋听肆可以保住他们的命。
她决定天亮之后去一趟东玄王府。
张夺一直在低烧,人一着了榻就陷入半昏迷状态。
白苏来问楚扶欢怎么办,楚扶欢说他这是数月来精神一直紧绷,冷不丁放下了,一下就昏过去了。
再加上伤口发炎,她虽然做过了处理,但半个上臂的肉都剜了下来,肯定是要烧一阵子。
“不能随便请大夫,以免惹祸上身。”她提醒白苏,“这件事情天亮之后我去办,你留在府中照顾张夺。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礼国公府从前的老人。”
白苏点头,“张大哥本来就是礼国公府的仆人,有迹可查,咱们府里的人也都稳妥。”
寅时末的时候,楚扶欢眯了一会儿,辰时起来,洗漱、吃饭,去给张夺施了一套针法。
然后算计着散朝的时辰,去了东玄王府。
她到时,东玄王府的管家还很热情,一边把人往里请一边说:“姑娘可是有许多年都没来过了,说句逾越的话,老奴都有点儿想姑娘了。”
这是王府的老人,宋听肆开宅立府时从宫里跟出来的公公。
楚扶欢小时候总往东玄王府跑,有时候是跟着宋听肆回来吃吃喝喝,有的时候是追着宋听肆打进东玄王府。
但不管是怎么进来的,东玄王府的下人从来都没拦过她,也没给过她脸色看。
哪怕她把宋听肆按在地上打,也没有人因此责骂,甚至都没人去帮宋听肆拉开她。
她以前提起这个事,还说宋听肆人缘不好,自己家里人都不帮他的忙。
现在想想,哪里是人家人缘不好,只是东玄王府的人当她是小孩子,不与她一般见识。
“崔公公,好久不见。”她冲着崔公公福了福身,倒把崔公公给福得鼻子一酸。
“姑娘不必这么客气,您从前到府上来,都是直接往里冲,啥时候敲过门啊!”
楚扶欢被说得更不好意思了,“以前年纪小,不懂事,给大家都添了不少麻烦。”
“现在年纪也不大。”崔公公说,“在咱们眼里,你们永远都是孩子,正是该玩该闹的年纪。姑娘以后不管有事没事,常来。府里人前阵子还提起姑娘,说自打姑娘不来了之后,这王府里就冷清了许多。再加上殿下去了东关三年,这府里就更冷清了。”
他说着话就站了下来,“殿下刚散朝回来,这会儿应该在书房,这些年府上没有什么变化,书房还是在老地方,姑娘路熟,自己去吧!”
楚扶欢愣了一会儿,“我,自己去?”
“是啊!”崔公公笑出一脸褶子,“以前姑娘不都是自己在府里跑着玩儿么!去殿下书房的路,您怕是比老奴还熟,还需要人领吗?不用的,自己去吧!”
一边说一边摆手,然后招呼着其他下人说事情去了。
竟真的没有再理会她。
其他的下人也丝毫没有把她当外人的意思,见着她就笑笑,还有人主动打招呼:“扶欢姑娘来啦!晌午在这儿吃吗?我这就去跟大厨房说,让他们给姑娘烧麻辣羊肉。”
有些东西在眼底晕了开,蓄了一片,强忍着才没落下来。
这三年,季家的人不喜吃辣,连带着也不让她吃辣。
但东玄王府的人却能在三年都没见过她的情况下,依然记得她喜欢吃这口。
这三年,季家从来没有人知道她还喜欢羊肉,东玄王府的人却能直接道出她最爱的菜名。
这三年,她好像嫁了人,又好像根本没嫁人。
有些地方去过,什么都没留下。
有些地方再未踏足,却满满当当全是回忆。
她笑着谢过那个小厮,却说自己不能留下用午膳,她找五殿下说几句话就要走了。
可那个小厮却说:“那我这就让大厨房去做,赶紧做,做完了给姑娘带走。”
说完就跑开了,一边跑还一边纳闷:“今儿白苏没来呢?她爱吃小炒。”
就好像从未有过这三年疏离。
她淌过一潭泥泞,遇过一群疯子,白衣未染,一切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