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又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说:“如果我没认错的话,那应该是刘将军的妻子。此番刘家出事,最终下场是女眷和下人流放,刘将军跟刘母关押,还要再审。”
楚扶欢点了点头,理了理额间碎发,“之前一是被那刘小婉气极了才说出这件事情,二也是为了把京郊大营送到宋听肆手里。但过后细细想想,其实刘家也不见得就是无辜的。早年间我还在京城四处招摇时,就很少见到刘家人。不但刘母少见,刘小婉也少见。从小到大见到过的次数可能也不到两三回,这才导致那天在应书楼我竟一下子没认出来她。”
“九安城官邸中人,特别是妇人,哪有深居简出的,从来都是各式宴会参加个不停。或是忙着为儿女奔走,或是忙着替男人、替家里交际。”
“刘家似乎没有什么交际,就连刘将军升任我都没有丝毫印象。虽然就是这三年间的事,可这么大的事情,总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传到我耳朵里。”
“可见刘家是过于低调了,所以他们为何这样低调呢?”
白苏顺着她的话去想,很快也得出结论:“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刘母除了有西凉人的身份之外,极有可能这些年一直跟西凉有联系,要不然五殿下也不能把她抓起来严审。”
“倒是诗会那天,姑娘是如何知道刘小婉对那位公子有情意的?”白苏想想那天的事,依然不解,“我瞧见姑娘演的那一出,分明是作戏给那位公子看的。”
楚扶欢笑了下,“因为在对岸等船时,远远看到刘小婉正红着脸在跟那位公子说话,还递了个荷包。”
“我当时不认得刘小婉,但那位公子却是以前见过的。那是礼部左侍郎家的嫡次子,名叫方书简。方家最重礼数,对小辈们的教导也是礼家当先。不论关起门来如何,但是在外一定要保持礼数周全,绝不能做出任何丢脸面之事。”
“这种教导已经深入方家人的骨子里,所以刘小婉的所作所为是要被方家人不耻的。哪怕那方书简原本对她有点心思,经了这一闹,原本的那点心思也该荡然无存了。”
白苏听得连连称奇,“姑娘心思转得实在是快,要这是换了我,可能根本都反应不过来。”
到了昭德寺山门时,已经辰时过半。
昭德寺依山而建,有屋一百六十八间,成竖列直冲山顶。
不但气势恢弘,最上方的宝殿还因地势过高而被云雾缭绕,显得愈发神秘和庄严。
楚扶欢今日一身素服,带了黑色的腕纱。
装着楚扶盛牌位的包袱由白苏抱着,主仆二人站在山门前向上望,心中说不出的酸楚。
这地方去年她们常来,因为国公夫妇过世,楚扶欢将牌位供在了昭德寺,每逢重要的日子都会过来诵经。
经文诵过了三七、五七、百日,清明、祭日。
等到老国公冥寿时,季家就不愿意让她出来了。
季老夫人为此还装了场病,生生将楚扶欢困在了家里。
过后楚扶欢心里憋屈,大病一场,季茹却把给她请来的大夫叫到自己房里去诊脉,害得楚扶欢高烧难耐,差点儿没死过去。
白苏想想就生气,不停地念叨着:“绝对不能轻易放过季家,他们实在是太可恶了!”
楚扶欢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淡地说:“佛门清静之地,放平心境,莫要给自己添扰。”
说完,抬步往前走,准备拾阶而上。
谁知刚过巍峨山门,就见白苏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小声说:“陈家姑娘也来了。”
楚扶回头去看,果然看到山门外又停了一辆马车。
在应书楼见过的陈家姑娘带着四个丫鬟,呼呼啦啦地下了马车。
陈家姑娘一身桃红长裙,头上身上珠翠环绕,左腕还套着两只镯子,碰撞之下叮当作响。
最近京城似乎很流行这种玉镯,玉质偏薄,两只戴在一起会碰撞出空响,清脆动人。
那日在应书楼她就见到许多人这样戴,还有一位姑娘也不知道是头一回戴还是怎么着,为了让镯子响起来,故意晃动手腕,结果没晃好,镯子碎了。
那是在诗会上,此镯无伤大雅,可眼下是到寺庙理佛,陈家姑娘这身打扮就看得楚扶欢直蹙眉头。
当然别人作何打扮是别人之事,她也无心理会,便拉着白苏要走。
这时,却见那陈家姑娘抬眼看过来,随即“咦”了一声,“楚扶欢?你们怎么来了?”
白苏气得都想骂人了,“合着在应书时问我们怎么来了,到了昭德寺还问我们怎么来了,昭德寺你家开的啊?你来得我们就来不得?”
“把闭嘴上!”陈家姑娘冷言警告,“一个丫鬟,也配与我说话?”说完又看向楚扶欢,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声音带着明显的讽刺之意,“楚扶欢,你也是来理佛的?怕不是来求佛祖保佑,让他老人家指给你一个好姻缘吧?你这也太为难佛祖了。”
白苏想冲上去跟她干架,却被楚扶欢给拦了一下,然后笑看向那陈家小姐,半晌才道:“陈家姑娘,陈亦然对吧?你的舅舅是兵部左侍郎。那日从应书楼离开,我想了很久才想起来你是谁家的。不过想起来之后便也心下了然,明白了其中道理。”
陈亦然一愣,觉得楚扶欢话里有话,“你明白了什么?”
楚扶欢笑笑,“明白了你那日为何一直围着刘小婉转。一个是赤火营将军的妹妹,一个是兵部左侍郎的外甥女,确实是一体的。”
陈亦然急了,“楚扶欢你在说什么疯话?谁跟她是一体的?”
刘家出事,还扯上了西凉,如今在京中已是人人喊打的局面。
不管这陈亦然从前跟刘小婉关系怎么样,如今都是要尽一切可能将刘小婉给撇开的。
楚扶欢觉得可笑,再想想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其实也挺可笑。
京中高门贵户中与她差不多大的姑娘,从前多数都跟陈亦然差不多,见着她的面就围过来,阿谀奉承。虽然她根本就不记得那些人谁是谁,叫什么名字也对不上号。
但对方高兴,甚至偶尔跟她说上几句话,都能拿出去当做一件骄傲的事讲上半个月。
后来礼国公府没了,那些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丧礼都不露面。
这种感觉是多么的熟悉。
“消停些吧!这里是寺庙,可不是应书楼。”她出言提醒,而后拉了白苏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