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今日倒是清闲。不知这个时辰父王待在家中作甚?是下棋还是逗鸟?”
柳华半靠在榻上,脸色略显苍白,整个人也没有多少精气神。
她的目光先是掠过王妃,随即盯住走到近前的长乐王,语气中尽是不满。
长乐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今日作画。最近借到一幅徐明之的九凤图,十分珍贵,我准备把它临摹下来,以备随时欣赏。”
柳华心中一阵烦躁,“借的?跟谁借的?皇伯父?”
“不是不是。”长乐王连连摆手,“不是你皇伯父,是跟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的东西,父王若是喜欢跟他要来就是,至于去临摹?”
长乐王苦笑,“徐明之的九凤图何其珍贵,人家不会给的。”
“父王只管开口,您是王爷,他区区礼部尚书,凭什么不给?”
长乐王为难,也不知还能再说什么,只尴尬地笑笑,低下头,又往王妃身后挪了几步。
柳华深吸一口气,感觉小腹疼痛加剧,额上的汗都渗了出来。
王妃见状赶紧坐到榻边,轻言安慰:“你还不知道你父王的脾气,这么多年了一直这样,你何苦与他置这个气。现在就是顾好你自己的身子要紧,其它的事情都不重要。”
柳华咬了咬牙,轻咳了几声,声音虽弱,却字字清晰:“不重要吗?他可是长乐王!是一家之主,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怎可如此消极懦弱?怎可一天到晚只知玩乐不思进取?”
长乐王在边上嘟囔了句:“有什么可进取的啊?我都是王爷了,又没人能摘掉我这个王爷的帽子,我就算整日玩乐,我也还是王爷。”
“怎么没有可进取的?”柳华的目光刀子一样递了过去,前世种种又在脑中回荡开来。
关于这位父亲,关于这座她一直以来都赖以生存的长乐王府,爱其不强,恨其不争。
纵然她有万千野心,可是到了她这位父王跟前,所有的野心就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连个回应的声音都不会发出。
守着这样的爹,她就算是即将展翅高飞的凤凰,也生生被捆住了翅膀,无法翱翔九天。
好在现在有季寒了。
柳华忽然笑了起来,再看长乐王的目光也有了改变。
一个扶不起来,就换另一个。
无论是她的爹,还是她孩子的爹,只要能坐到那个位置上,只要能让她过上世代尊容的生活,她都可以尽心扶持。
没用的人,是连饭都不配吃的,即使他是她的父亲,也不行。
“出去。”她开口,盯着长乐王冷冰冰地说话,“我累了,出去。”
长乐王好生无奈,只得点点头说:“那你好好休息,一会儿齐太医来了让他好好给你看看。再有几日就是你跟季寒的婚期了,公主府那边已经收拾得差不多,这两天府里就会安排下人把你的东西往那边搬一搬,该添置的也都添置起来。”
“柳华啊!你能回来就好,好好跟季寒过日子,咱们别再想从前的事,好好的就行。”
柳华无心听他废话,干脆闭上眼睛。
素月知她是烦了,便对长乐王说:“王爷请先回吧!公主累了。”
长乐王长叹一声,看着榻上躺着的女儿,还能想起她儿时可爱的模样,可一转眼,多少年过去,想找回的曾经,也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苦笑了下,无意识地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倒是王妃多留了一会儿,握着柳华的手说:“你也别怪你父王,他从前不是这样的。只是早年间皇子夺嫡失败之后,为了保命,为了咱们一家人能能好好活下去,不得不退一步,明哲保身。时日久了,心性就也磨平了,你再让他提起心气儿他也提不起来。说到底就是岁数大了,且我们膝下没有儿子,有些事就算争了也没什么意义。”
柳华嗤笑一声看着王妃,美丽的脸上充斥着权倾天下的欲望,丝毫不加以掩饰。
“没有儿子,便不思进取,他就从来也没有为我这女儿考虑过?你也没有?”
她微微仰头,眼中似有泪水泛了起来,却也很快就被压制回去。
没什么可哭的,掉眼泪是最懦弱也最没用的行为,她不屑。
何况眼泪这种东西,早在前世就已经流尽了。
上一世西凉老国君死后,她被上位的二皇子收入后宫。
为了羞辱中晋,为了泄中晋夺城之恨,她被要求终日不可以穿衣,任凭新皇何时召唤,都要只着一缕薄纱出现,尽心侍候,不可有任何怨言。
后来,新皇又把她送给自己弟弟,她被困在那座王府十二年,不停的怀孕,小产,生产。
那些被她生下来的孩子,如猪狗一样供人取乐,甚至被送去做药引。
老国君留下的西凉军跟死士在西凉国境内完全没有活路,不到三年就被剿杀干净。
她要想活,只能求助中晋。
可惜,中晋根本就不管她,连送回长乐王府的信件都没有任何回应。
直到她死,也没有等来任何援助。
剩下的,就只有世人皆负我的恨意滔天,和重活一世我一定要让你们受尽我所受之苦的恶毒诅咒。
柳华做了几次深吸呼,勉强将思绪拉回,眼中有血丝久久不退。
王妃见她还是不舒服,就劝她躺一躺。
她依言躺下,已经不再想跟王妃说话了。
于是微微闭目,素月立即上前来送客。
长乐王妃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默默离开了房间。
齐太医到时,柳华已经快睡着了。
季寒跟在齐太医身后一起来,看着齐太医给柳华诊脉,然后勉强写下了一个方子。
季寒焦急地问:“齐太医,柳华的身子怎么样?胎象还稳吗?”
齐太医叹气,犹犹豫豫地摇了摇头,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还是不得不实话实说:“不太好。公主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引得胎动异常,比我上一次来时还要危险一些。”
“眼下只能先以药稳着,内服外熏,尽可能的再拖延些时日,看看胎象能不能平稳下来。但季将军跟公主也得做好心理准备,这孩子怕是……怕是……”
季寒大怒:“你在说什么鬼话!柳华的孩子怎么可能有会有危险?上次你还说你会尽心,这才几日工夫,就改口了?”
齐太医也无奈,“不是我改口,实在是这几日公主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连带着腹中胎儿也跟着躁动起来。再加上孩子本就长得大,容易坐不稳,所以……”